隔著玻璃,慕苡晴似乎能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以及某種更深的東西。
戰斗很快結束,對方全軍覆沒。
封繼琛帶著一身尚未散盡的血腥煞氣,走上二樓隔間。
他手臂被子彈擦過,滲出的鮮血染紅了深色的襯衫衣袖,他卻渾不在意。
他走到慕苡晴面前,低頭看著她依舊蒼白的臉。
“剛才,為什么提醒我?”他問,聲音因為剛才的打斗而有些微喘,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剖開她的內心。
慕苡晴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是啊,為什么?他死了,她不是應該高興嗎?不是應該趁機逃跑嗎?可那一刻,看到槍口對準他后背時,她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危險!
看著她茫然又無措的樣子,封繼琛眼底的風暴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復雜的、混合了探究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柔軟光芒。
他伸出手,沒有碰她,只是用那只沒受傷的手,輕輕拂開她額前因為緊張而被冷汗粘住的一縷碎發。
“嚇到了?”他問,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和,甚至帶著一點……安撫的意味。
慕苡晴看著他還在滲血的手臂,心跳如鼓,一種陌生的情緒在胸腔里涌動。
她似乎……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希望他死。
自賭場事件后,封繼琛對待慕苡晴的方式,發生了微妙而持續的改變。
他依舊強勢,依舊將她視為所有物,但那種令人窒息的逼迫感減輕了。
他不再頻繁地夜間“打擾”她,偶爾留宿主臥,也僅僅是擁著她入睡,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克制,仿佛在確認她的存在,又仿佛在小心翼翼地維護著什么。
他開始帶她處理一些不那么黑暗的“公務”,讓她接觸他世界里相對“正常”的一面。
他會一邊看文件,一邊狀似無意地跟她解釋某些商業運作的規則;
會在下屬匯報時,偶爾詢問她的看法雖然她從不回答;
甚至會在她對某樣古董擺件多看一眼時,第二天就讓手下將類似的物件送到她面前。
他依舊偏執,但這種偏執,似乎從單純地想要“囚禁”和“占有”,開始向著一種扭曲的、“分享”和“融入”的方向傾斜。
他仿佛急于向她證明,他的世界并非只有血腥和黑暗,他也可以給她穩定、奢華,甚至……一絲尊重。
慕苡晴的心防,在這樣日復一日的、矛盾的侵蝕下,開始出現更深的裂痕。
她依舊思念江御和孩子們,那份思念如同刻在骨子里的印記。
但封繼琛這個人的形象,在她心中不再是一個扁平的、純粹的“綁架犯”和“瘋子”。
他是一個復雜的、危險的、雙手沾滿罪惡的男人,但他也會在她生病時徹夜不眠地守在床邊雖然命令醫生的語氣依舊兇狠,但會在她無意中提及某種小時候吃過的點心后,想方設法讓人復原出來,會在她望著大海出神時,沉默地陪在她身邊,一坐就是半天。
恨意依舊存在,恐懼并未完全消散,但一種更加復雜、更加難以定義的情感,正在悄然滋生。
那或許不是愛,但絕對不再是純粹的恨。
她開始偶爾,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偷偷觀察他。
觀察他處理事務時的果決狠厲,觀察他偶爾流露出的疲憊和孤寂,觀察他看向她時,那越來越難以掩飾的、混合著占有欲和某種笨拙期待的復雜眼神。
她知道前路依舊迷茫,掙脫牢籠的希望依舊渺茫。
但有什么東西,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內心深處,正悄然發生著改變。
如同冰封的河面下,悄然涌動的暗流。
而這一切,封繼琛都清晰地感受著,他按捺住內心的洶涌,用前所未有的耐心,等待著那看似不可能的冰雪消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