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晨霧在青灰色天幕下洇開,暗紅血跡沿著青石板的紋路凝結成冰時,城內動亂早已在兵馬司的鎮壓下停止。
夜晚的火,燒得昨夜剛剛開店的鋪子沒了大半,一張布幌掛在門店邊,殘破布角垂在血洼里,隨寒風抽搐似地擺動。
一群群重甲士兵拖著鐵槍列隊而過,槍尖在石板上劃出斷續火星,驚得廢墟間刨食的野狗夾尾逃竄,拋尸的民夫手里持著鐵鏟跟在兵卒后方。
他們拖著木車,瞧見隆起的雪包便會用腿踢上一腳,若是有人,便會拉出來丟到車上,然后順著街道一路行走。
不少老百姓此時都已經出了家門,在街上游蕩,呼喊著親人的名字,旋即又會去尸堆中尋找,很多會在短暫的剎那后爆發出痛苦哭聲,有些則是帶著慶幸,繼續游蕩呼喊,直到再次見到對方便會緊緊擁抱在一起。
有人徹夜未眠,有人一覺醒來發現都州城變了天,等了一晚,那場并未結束的英雄大會在慘烈的尸堆中無聲結束,收尾工作,從昨夜令箭劃破長空時就已經開始展開行動。
通緝,批捕,藏匿在城內偽裝成各式各樣面孔的黑風寨賊兵無一例外被全部挖出,手上捆著鎖鏈排排走在街上向著大牢走去,若是有人膽敢亂動,迎接他們的必將是穿著厚重鎧甲的鐵衛一記迎頭痛擊。
兵部的車馬,從昨晚開始就已經將公孫家上下圍得水泄不通,凌冽寒風吹不過層層圍堵的鐵甲重騎,長槍如林,銳光將公孫家宅邸籠罩在銳利的陰影之下。
從正門而入,中央廣場上,公孫家上下所有人站成兩排,正中央跪著的,是被兵馬司當場緝拿的公孫名本人,在人墻面前,家主公孫不再一言不發,像頭蟄伏在黑林中的獵豹。
換了衣裙的公孫明月冷漠的坐在公孫不在身邊,李幼白站在她后面,想著另一件事,臉上是得逞后略微得意笑容。
廣場旁側擺有一桌一椅,南軍中郎將馮劍正翹著腿品著公孫家侍女端上來的熱茶,饒有興致的看著眼前即將發生的一幕。
公孫名披頭散發,嘴巴被嚴實堵住,腿上中了一箭,另一條腿已經血肉模糊,傷勢極重,在他身邊,擺著戶部侍郎李衍的項上人頭。
不少叔伯欲言又止,不忍心看,臉上有淡漠更有憤怒,到最后依舊像寒風一樣冷漠寡言。
“我們明教從建立之初,教祖曾經立誓,每當惡人當道,我等就將懲惡揚善,每當朝廷昏庸,我等就將揭竿而起,你身為公孫親族子弟,竟勾結賊寇,禍亂朝廷社稷,你該當死罪啊!”
公孫家的叔公手里舉著長刀,懸在公孫名頭頂,眼看著鋒銳的刀刃就要落下,公孫名不斷掙扎喊叫,他死死盯住坐在前方一側的紅裙女子以及站在身邊背著劍袋的小姑娘,死命想要將嘴巴里的布團吐出。
他絕對不信,這世上有如此恰好的事情會在他志得意滿的時候發生。
當鋒利的刀口落下,公孫名剛好吐掉布團,張口就喊:“別殺我,都是她們兩個的詭...”
話音再也無法說出,一抹寒光與血颯然飄浮在公孫家上空,馮劍將最后一口茶水飲盡,滿意的起身離去,朝廷已經盡可能的讓世家體面了。
府邸外黑壓壓的圍兵忽如潮水般退去,馬蹄聲碎,旌旗卷塵,轉瞬只剩一地凌亂的蹄印與飄散的風雪。
安靜,沉默,看著公孫名的人頭與還跪著的尸體,多大都說不出話來。
有叔伯撇開視線后臉色帶著喜,眼神掃視眾人,大聲道:“大公子退出,二公子又出了這種事當真家門不幸,有損我們公孫家在江湖上的威嚴,三小姐做事勤勤懇懇板板正正,我看這次大家都不會有異議了!”
“現在繼續選吧!”
無論愿不愿意選公孫明月坐上教主之位,此時此刻他們都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大公子公孫勝早就放棄,公孫名又掉了腦袋,結果不言而喻!
陸陸續續,開始有人舉手,有人跟上。
“等等!在選之前我有一件事必須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