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二說完以后臉上的戲謔之色卻在一瞬間褪得干干凈凈,轉而換上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湊到李幼白身邊,身子微微前傾,壓低的聲音里帶著一股子急切與不安。
“屯長,出大事了。”
李幼白心里那根弦,輕輕一動。
“說。”
河二咽了口唾沫,像是要將喉嚨里的寒氣一并咽下,語速極快地說道:“西路軍的主帥,到了,就是那位...龍驤九衛里頭,排第一的破軍衛主將,燕寒川!”
燕寒川。
這三個字一出口,帳篷內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李幼白看他一眼,心里沒多大變化,先前鐘不二就跟她說過,大軍的確是快來到了,沒想到會這么快而已。
河二的聲音愈發壓低,像是在說什么天大的秘密:“不止燕將軍,跟著他來的,還有公輸家的人!娘的,硬是拉著好幾個用黑布蓋著的大家伙,神神秘秘的!”
公輸家...
李幼白眼神一凜,瞳孔微縮。
河二喘了口氣,繼續道:“剛剛鐘將軍傳下軍令,所有屯長以上的軍官,立刻、馬上,去后山中軍大帳議事,不得有誤!我看這架勢,八成...是要總攻了!”
話音落下,午后悶熱的空氣低了很多,一旦開始總攻,那他們這些兵丁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木錦蓉躺在草鋪上,聽著那些官職名號她聽不大懂,但她能從這凝如實質的氣氛里感受到一股天要塌下來的壓迫感。
方才那點溫存,那片刻旖旎在這冰冷的軍令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張薄紙,被輕易撕得粉碎連點渣都不剩。
李幼白緩緩站起身,“知道了。”
她的臉色恢復了往日的沉靜,或者說,是一種比沉靜更加深沉的冷冽,像是被時間與歲月反復打磨過的山巖。
她轉向河二,吩咐道:“你留下照看好她。”
河二被她此刻的眼神看得心里一突,道:“屯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李幼白不再多言,徑直走到帳外。她理了理身上的黑色軍袍,袍子并不算臟,只是在日曬雨淋和沙場翻滾中,早已磨得失了本色,看起來陳舊不堪。
她想起以前在中州的日子,一天一沐浴,一天一換衣,何曾想過會有如今這般光景。
后來在馬莊,她試過很長時間不洗漱,卻遠不及這次在軍營里來得徹底,不是她改變了自己,而是這吃人的經歷,改變了她。
她抬眼望向天際盡頭,日頭正在西沉。殘陽如血,將西邊的天空燒成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仿佛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巨大傷口,正汩汩地流著血。營地里非但沒有日暮時分的安寧,反而比白日里更加喧囂沸騰。
無數身著黑色重甲、氣勢彪悍的兵卒,正源源不斷地從山道上開進,他們沉默得像一群被割了舌頭的啞巴,行動間卻高效得如同一架架精密的殺人機器。
他們迅速接管了各處防務,將本來因連日征戰而顯得有些空蕩的營地,重新填得滿滿當當,密不透風。
兵甲鏗鏘,寒光爍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