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出行,帶出來的三百多人,在火燒與占據地形優勢與其短暫交鋒以后,回報過來的人數,就已經剩下了一百多人,倘若秦軍再度大舉來犯,峽谷道口很可能就會只剩下大鐵錘一人。
他能打,可他帶的人不能打。
“這群狗賊!”
大鐵錘見到一名受傷的秦軍在地上攀爬想要往峽谷外去,怒叫一聲大步上前一錘就將他的頭顱砸成肉泥。
他望了眼峽谷道口外,層層疊疊的秦國軍士也在望著他們,他不敢帶人追殺出去,咬著牙,為了防止秦軍第二輪沖鋒,他趕緊先讓弟兄們先回去向老鬼報告情況,并換一茬人出來防守。
順著熟悉的山路暗道往機關城內返回,殘存的堡壘工事中,返回去的人人帶傷,人人喘著沉重的粗氣,緊攥兵刃的手,骨節早已僵硬得青白,正式交戰時的傷亡開始一步步出現了,這個數量只會越來越多。
膠著,是比死戰更熬煉心神的酷刑。
午后的日光斜照在燕寒川身上,他仍舊立于高處的帥臺,他左額角那道銀鱗似的刀疤,在陰沉天光下不見光澤,只余一片死寂的冷。
其身后,秦軍大纛如鐵水澆鑄,紋絲不動。
戰事便陷入一種血肉磨坊般的膠著。
斷水涯地勢險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墨家弟子與魏國殘軍憑借殘存的機關壁壘,于各處山道隘口間拼死抵抗,一時間,竟將秦軍的攻勢死死釘在此處。
喊殺聲,金鐵交鳴聲,垂死者的哀嚎,他靜靜看著遠處山道上,自己的士卒如潮水般涌上,又如潮水般被礁石撞得粉碎,退下,神情沒有半分波瀾。
“將軍,墨家逆黨負隅頑抗,我軍傷亡不小,不如……”一位老將躬身上前,話未說完,便被燕寒川抬手打斷。
他對眼前僵持的局面似乎早有預料,臉上無波無瀾,只是轉過頭,望向身側那個一直沉默不語的矮瘦胖老人,那人正是公輸家的當代巨子,公輸仇。
“公輸先生,有沒有興趣出手一試你們公輸家霸道機關術的威力?”
公輸仇身形枯瘦,一頭灰白長發隨意束在腦后,唯獨那雙眼睛,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熾熱。
他正用完好的右手,輕輕撫摸著自己那支由無數齒輪與黃銅構件組成的機關手臂,聽聞燕寒川所言,公輸仇抬頭陰惻一笑。
躬身應聲道:“我們公輸家的機關術在帝國面前不過奇淫巧技爾,但對付墨家余孽還是綽綽有余的,請將軍看好便是。”
話音未一落,他轉頭命人吩咐下去,秦軍后陣,軍士如潮水般向兩側分開,讓出一條寬闊的通道。
一尊高達五丈的龐然大物,在二十多名赤裸著上半身肌肉的大力士奮力推進下緩緩移動過來,通體由玄鐵鑄造,胸前、肩頭布滿了猙獰的炮口與管道,它沒有面目,只有一個冰冷的、閃爍著幽光的獨眼。
公輸家,霸道機關術之集大成者,公輸仇最得意的作品——石破天。
一處密林掩映的陣地中,負責此地防務的是韓國余黨韓非玉等人,她身披甲胄,手握長槍,身旁是忠心耿耿的老將陳無聲,以及手持混銅棍的張勝。
他們身后,是五十余名墨家精銳與上百名魏國死士。
此處地勢復雜,林木茂密,暗器機關無數,本是老鬼布下的一個死局,只要秦軍無法攻下,那么他們就能源源不斷借助此地的地形優勢,向周邊的山脈頂峰左右的秦軍進行干擾或者夜襲,意圖兵出奇招,重創秦軍有生力量。
而當大地傳來輕微的震動時,他們的視線,越過密林,又穿過秦軍人墻望向了后方,那不是戰馬奔騰的轟鳴,也不是山石崩落的巨響,而是一種更加沉悶、更加規律、仿佛有遠古巨獸正從地底蘇醒的恐怖擂動。
“那...那是什么鬼東西?”有人駭然出聲詢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