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掙扎著,還想再說些什么,可喉嚨里只發出嗬嗬的聲響,腦袋一歪,便再沒了聲息。
那癡傻的青年,呆愣愣地坐在血泊中,不知所措,他看著身邊躺著的人,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然后,他看到有幾個人騎著高頭大馬過來,其中一人用冰冷的長槍,捅了捅地上已經僵硬的尸體,確認其死透了。
接著,另一人拿出一把火槍不耐煩地頂在了他的腦門上。
忽然間,一股尖銳的刺痛貫穿了他的頭顱。
就在那極致的痛苦中,一瞬間,他仿佛什么都記起來了。那些被塵封的、破碎的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涌入腦海。
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想起了清河縣,想起了在山道上設伏想要對付一個人,想起了眼前這個躺在血泊里、身體尚有余溫的...原來是自己的老爹...
他張開嘴,想喊一聲那個無比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稱謂。
“爹...”
就在這時,他瞳孔中剛剛亮起的神采,如同風中殘燭,迅速消逝,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灰白。
馮劍回到營帳,仿佛只是出去散了趟步。
他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佩刀,對親兵吩咐道:“派些混入他們的隊伍里,盯緊了宋義那伙人。但凡有哪個不老實的,就學著今天這樣,尋個由頭,料理干凈,以絕后患。”
話音剛落,營帳外的空氣陡然一寒。
六股濃烈卻又截然不同的殺氣,如同六柄出鞘的利劍,憑空出現,死死鎖住了這方天地。
緊接著,外面傳來兵卒們壓抑的驚呼與兵器落地的聲音。
簾帳無風自動,六名身穿各色輕衣的女子,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穿帳而入。
她們的腳步,輕得像貓。
為首那名女子,面無表情地抬起一只手,手中提著一顆尚在滴血的人頭。
馮劍抬眼,定睛一看,眼神微動。
是伏念。
墨家逆黨中,輕功最好的那個,也是前些日子縱火燒毀大軍糧草的主犯,有他的人頭在手,自己對燕將軍那邊,總算有了個交代。
他臉上不動聲色,語氣卻毫不客氣,帶著幾分問罪的意味:“你們影衛先前辦事不利,讓他燒了糧草。現在他人頭在此,我們之間算是兩清。不過這筆賬,終究還是要記在你們影衛頭上。”
馮劍深諳官場之道。
糧草被燒,這口黑鍋他可不想一個人背,將不屬于軍隊編制的影衛扯進來,是最好的選擇。
即便是在戰時,不同衙門之間的齷齪,也從來沒少過。
他說罷,喚來親兵,將伏念那顆死不瞑目的人頭取下,小心翼翼地裝入一只備好的木盒中,沉聲道:“八百里加急,送去給燕將軍。”
那六名女子,從始至終,聽著馮劍的話,神情毫無波動,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絲毫起伏,仿佛六尊沒有情感的玉雕。
待馮劍收下了人頭,為首女子微微頷首,六人轉身,再次穿帳而出,身形一閃,便徹底消失在了偌大的軍營里,來無影,去無蹤。
玄天罡父子身死的消息,像一陣陰冷的風,吹進了宋義的降軍隊伍里。
沒有掀起任何波瀾,卻讓每個人心底都生出一股刺骨的寒意。他們這才后知后覺地明白,原來那支看似同仇敵愾的隊伍里,竟然早就被秦軍安插了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