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島微微動身,腦袋輕輕磨蹭了一下淺間的腿。
身上的跨包滑落,掉出來兩個筆記本。
淺間撿起筆記本和跨包,不由將視線放在了間島的睡顏上。
她臉上的表情緩和下來,傳到淺間腿上的熱度,也沒有上午高,看來第二次吃的藥起了效果,不適的癥狀已經消退。
因為體檢需要卸妝,她此刻眼睛下方的黑眼圈有些明顯。
淺間也注意到,間島從太陽穴到腮頰處的肌膚顏色微淺,是曾經瘢痕的位置。
在感嘆現代醫學偉大的同時,他也記得那位木村醫生說過,間島的側臉和胳膊,還需要至少半年的激光治療。
想到她還有貧血、低血糖、心律不齊、慢性胃炎、慢性鼻炎這些亞健康慢性病,淺間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額頭。
溫溫的,有點汗。
淺間打開了那本封面寫著學習筆記的本子。
城市歷史文化與美食風物、藝術家與名人、古典音樂常識,每一項都記得條理分明。
有時他覺得,間島和他的上輩子非常像。
有時他又覺得,間島的靈魂,比上輩子的他強大太多了。
自己上輩子的十五歲還在干嘛呢?
且不論學力和知識面上的差距。
父母好不容易湊足他去夏令營的費用,他卻因為付不起各種額外消費,只能看著同學嗨玩時,是個什么心情?
存了半年的生活費,只為買一雙和寢室室友保持一致的昂貴球鞋,是個什么心態?
看著外校的翩翩少年,開著跑車接走他有些在意的班花的時候,是個什么表現?
一切都太差勁了。
間島麻衣,她已經成為了不會因為匱乏而自卑的女孩。
走在陌生城市的道路上、站在博物館展品前、坐在音樂廳里,她從來不曾讓自己失語。
對原則的遵守、對他人的體諒、對揮霍的警惕、對財富的淡然,在這段歐洲行中,她默默地完成了蛻變。
一種成就感在他的心里漫延。
她已如長城般的自尊中,有他幫忙砌上的幾塊磚。
而自己也證明了自己,超越了那充滿遺憾的上輩子。
這種成就感,是在間島麻衣之外的人身上,體會不到的。
他也知道,這種成就感,源于自戀,源于極權般的控制和改造的欲望。
但這欲望沒有那么低劣,就像他會移開橫在路上的木頭、會拾起沙灘上的廢棄易拉罐、會扶正被風吹到的小樹并在它下方的土上踩上幾腳、會跳起來將小朋友弄丟的氣球物歸原主。
如果他不做,也許會有別人去做,也許會出現兩種完全不一樣的結果。
他只是幫了時間的忙,讓一些應該變化的東西提前有了變遷。
這里面也蘊藏著某種可能性,這種可能性,有一粒塵土,到一顆星辰那么高遠。
他會繼續選擇干涉,去【解縫】,去幫一些人,從強硬的、不合理的縫合中解脫出來。
[愚昧]與[被操縱]、[渴望]與[被煽動]、[乏味]與[被消費],或者[偶像]與[狂熱]、[現實]與[貧窮]、[幸福]與[宗教]、[腐敗]與[權力],他對這些現實中隨處可見的縫合,缺乏認同。
曾經在中國擔任外交官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圣·瓊·佩斯,曾在《遠征》一詩中寫下這么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