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師父緩促銀驄,孫大圣停云慢步,豬悟能磨擔徐行。正看那山,忽聞得一陣旋風大作。三藏在馬上心驚,道:“悟空,風起了!”行者道:“風卻怕他怎的!此乃天家四時之氣,有何懼哉!”三藏道:“此風甚惡,比那天風不同。”行者道:“怎見得不比天風?”三藏道:“你看這風:
巍巍蕩蕩颯飄飄,渺渺茫茫出碧霄。過嶺只聞千樹吼,入林但見萬竿搖。岸邊擺柳連根動,園內吹花帶葉飄。收網漁舟皆緊纜,落篷客艇盡拋錨。途半征夫迷失路,山中樵子擔難挑。仙果林間猴子散,奇花叢內鹿兒逃。崖前檜柏顆顆倒,澗下松篁葉葉凋。播土揚塵沙迸迸,翻江攪海浪濤濤。”
八戒上前,一把扯住行者道:“師兄,十分風大!我們且躲一躲兒干凈。”行者笑道:“兄弟不濟!風大時就躲,倘或親面撞見妖精,怎的是好?”八戒道:“哥啊,你不曾聞得‘避色如避仇,避風如避箭’哩!我們躲一躲,也不虧人。”行者道:“且莫言語,等我把這風抓一把來聞一聞看。”八戒笑道:“師兄又扯空頭謊了,風又好抓得過來聞!就是抓得來,便也鉆了去了。”行者道:“兄弟,你不知道老孫有個‘抓風’之法。”
好大圣,讓過風頭,把那風尾抓過來聞了一聞,有些腥氣,道:“果然不是好風!這風的味道不是虎風,定是怪風。斷乎有些蹊蹺(奇怪、可疑)。”說不了,只見那山坡下,剪尾跑蹄,跳出一只斑斕猛虎,慌得那三藏坐不穩雕鞍,翻跟頭跌下白馬,斜倚在路旁,真個是魂飛魄散。八戒丟了行李,掣釘鈀,不讓行者走上前,大喝一聲道:“孽畜!那里走!”趕將去,劈頭就筑。那只虎直挺挺站將起來,把那前左爪輪起,摳住自家的胸膛,往下一抓,滑剌的一聲,把個皮剝將下來,站立道旁。你看他怎生惡相!咦,那模樣:
血津津的赤剝身軀,紅的彎環腿足。火焰焰的兩鬢蓬松,硬搠搠的雙眉的豎。白森森的四個鋼牙,光耀耀的一雙金眼。氣昂昂的努力大哮,雄糾糾的厲聲高喊。
喊道:“慢來!慢來!吾黨不是別人,乃是黃風大王部下的前路先鋒。今奉大王嚴命,在山巡邏,要拿幾個凡夫去做案酒。你是那里來的和尚,敢擅動兵器傷我?”八戒罵道:“我把你這個孽畜!你是認不得我!我等不是那過路的凡夫,乃東土大唐御弟三藏之弟子,奉旨上西方拜佛求經者。你早早的遠避他方,讓開大路,休驚了我師父,饒你性命;若似前猖獗,鈀舉處,卻不容情!”那妖精那容分說,急近步,丟一個架子,望八戒劈臉來抓。這八戒忙閃過,輪鈀就筑。那怪手無兵器,下頭就走,八戒隨后趕來。那怪到了山坡下,亂石叢中,取出兩口赤銅刀,急輪起,轉身來迎。兩個在這坡前,一往一來,一沖一撞的賭斗。那里孫行者攙起唐僧道:“師父,你莫害怕。且坐住,等老孫去助助八戒,打倒那怪好走。”三藏才坐將起來,戰兢兢的,口里念著《多心經》不題。
那行者掣了鐵棒,喝聲叫“拿了!”此時八戒抖擻精神,那怪敗下陣去。行者道:“莫饒他!務要趕上!”他兩個輪釘鈀,舉鐵棒,趕下山來。那怪慌了手腳,使個“金蟬脫殼計”,打個滾,現了原身,依然是一只猛虎。行者與八戒那里肯舍,趕著那虎,定要除根。那怪見他趕得至近,卻又摳著胸膛,剝下皮來,苫蓋在那臥虎石上,脫真身,化一陣狂風,徑回路口。路口上那師父正念《多心經》,被他一把拿住,駕長風攝將去了。可憐那三藏啊!江流注定多磨折,寂滅門中功行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