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不相瞞,”華佗緩緩抬眼,目光落在甄宓刻意弄得粗糙的裙擺上,那里還沾著今早采藥時的泥漬,“這藥市行情我最清楚,千年人參有價無市,尋常商賈求而不得。”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卻像根銀針,精準地刺中了某些隱秘,“姑娘能這般不計錢財、費盡周折......”
甄宓的睫毛猛地顫了顫,藥碗中的湯藥晃出細小的漣漪。她強作鎮定地低頭,輕聲道:“只求先生盡力。”可垂落的發絲,終究掩不住她泛紅的耳尖。
華佗枯瘦的手指撫過少年將軍凹陷的臉頰,忽然重重嘆了口氣,渾濁的眼底泛起一絲微光:“姑娘,方子雖沒錯,但這些尋常藥材終究是藥力不足。”他望向床邊堆疊的藥碗,藥渣在燭火下泛著暗紅,“你瞧,他雖愈發虛弱,可求生的意志倒像是強了幾分。若真能尋來千年人參......”
甄宓盯著少年將軍干裂的嘴唇,喉間泛起苦澀。粗布裙擺下,她攥緊了那枚變賣最后一支玉簪換來的銀錠,指尖被硌得生疼。這些日子,她遣散商隊所有伙計,命他們分散到各地藥市,見藥便收、遇參便搶,不惜高價求購。可越是心急,越覺力不從心——昨日,渾身帶霜的伙計連夜趕回,帶來的消息讓她心沉入谷底。老掌柜在藥市苦撐,傳來口信說,因益州與漢中交戰,藥材已成稀缺之物。大小藥行的存貨,早被各方軍隊、城主府以備戰之名征用一空。如今便是尋常的當歸、黃芪,在市面上都難尋蹤跡,更遑論千年人參這等珍稀藥材。
“話雖如此,姑娘也不必太過憂心。”華佗的勸慰聲在耳畔響起,卻像隔了層薄霧般模糊。甄宓望著少年將軍日漸消瘦的輪廓,眼眶瞬間發燙。她何嘗不知神藥難覓?可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哪怕傾家蕩產、散盡千金,又怎能輕言放棄?
華佗望著榻上昏迷的少年將軍,又看了眼甄宓布滿血絲的雙眼,喉頭滾動著終究沒再說出寬慰的話。他退出房門,寒風卷著細雪撲在臉上,吹散了滿袖藥香。老郎中揉著發酸的腰脊,正要往大堂去,卻見前庭突然涌進一片人影。
燈籠的光暈里,張符寶身著織金斗篷,一副男子打扮。她身后侍衛們抬著箱子,扛著麻袋,藥材特有的清苦味混著雪粒撲面而來。"華先生!"少女面帶欣喜之色幾步上前,錦靴踩碎薄冰,"許久未見,你這一切可好啊?"
華佗掀開醫館厚重的棉簾,手中藥鋤還沾著新鮮的藥泥,見到張符寶時不由得瞪圓了渾濁的雙眼:"哎呀,小友!許久未見,今日怎么得閑到此處?"
張符寶摘下玄色大氅,露出里面利落的藏青勁裝,束發玉冠在燈籠下泛著冷光:"還不是我家爹爹!說是外面在交戰,非把我圈在家里。"她利落地甩了甩袖口,轉頭指向門外堆積如山的木箱,"可算等到戰事松些,又逢年關,爹爹才肯放人!您瞧,我給您帶了整整二十車藥材!"
老郎中望著箱中滾落的黨參、黃芪,又瞥見侍衛們扛著麻袋都是藥材,激動得胡須都跟著顫抖:"好孩子,好孩子!"他顫巍巍地握住少年的手,"最近戰事吃緊,傷員病患激增,藥材卻被各方征購殆盡。你這簡直是雪中送炭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