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三刻的長安街衢已漸入沉寂,親衛統領馬休卻在西城角樓下列隊。他按劍而立時,玄甲肩吞在燈籠下映出冷光,身后十名親衛皆收了佩刀環鳴,連馬蹄都裹了厚氈——這哪是緝拿要犯,倒像怕驚擾了街坊的夜巡。
"去西市酒肆晃一圈便回。"馬休壓低聲音,指尖蹭過刀柄上雕刻的獬豸紋,"若撞見穿竹冠的老東西,只作沒看見。"他想起白日里馬超攥著茶碗的指節泛白,那怒色里分明摻著三分作態——涼王怎會不知,李儒這步棋雖攪亂后宅,卻實打實將天師府的符篆兵符攥進了西涼掌心。
而此刻的賈詡府邸正飄出陣陣酒香。李儒和賈詡對面而坐,就這三兩小菜對飲。李儒夾起一筷腌菜,竹冠下的眼皮半睜半闔,望著銅燈在酒盞里晃出的碎金光影。"文和這酒,倒是越藏越醇。"他忽然輕笑,酒液順著嘴角淌進胡須,在青布袍上洇出暗痕。
主位上的賈詡捻著山羊須,錦袍袖口的云紋擦過案幾上的青銅樽:"文優先生好興致,涼王的親衛怕是把城門都翻過來了。"
李儒將酒盞重重磕在案上,殘酒濺在"正議大夫"的銅印上。"他若真想抓我,"老狐貍瞇起眼,露出被酒氣熏紅的眼角,"馬休那小子早該帶著火把踹門了。"
賈詡替他斟酒的動作頓了頓,鎏金酒勺撞在壺口發出脆響。"張魯肯送兩個親閨女,"他望著窗外搖曳的竹影,忽然壓低聲音,"怕是不止想結盟吧?"李儒聞言大笑,震得竹冠上的玉簪都在晃:"自然是想讓天師道的符水,澆在西涼的王旗上!"
酒盞相碰的清響里,李儒忽然斂了笑意。他用筷子戳著碟里的茴香豆,豆子在青瓷盤上滾出細碎聲響:"可這好處......"他抬眼望向賈詡,皺紋里全是狡黠的光,"名、利、美人,哪樣不是涼王的?"
夜風卷著槐花香灌進窗欞,"我不過是替他把'天命所歸'的戲碼唱得真些,"老狐貍的聲音忽然低沉,"到頭來,不過是給董白那丫頭個說法"他拈起一粒茴香豆拋進嘴里,牙齒咬碎豆殼的脆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最后被埋怨的還能是誰?"
賈詡望著李儒竹冠下那雙渾濁卻銳利的眼,忽然想起白日里灞橋百姓的艷羨聲浪。當西涼鐵騎的寒芒與天師道的符篆在涼王府交織時,這老狐貍早已算準了所有人的反應。
院外忽然傳來更夫敲梆聲,"咚——咚——"的聲響驚得李儒猛地抬頭。
銅燈芯爆出個燈花,將二人的影子投在青磚地上,這滿室酒香里藏著的,從來不是醉意,而是涼王霸業背后,謀士們用骨血熬煮的權謀濃湯。
燭火在銅雀銜枝燈臺里明明滅滅,馬超卸去腰間玉帶時,聽見廊下傳來馬休刻意放輕的腳步聲。玄甲親衛垂首立在簾外,兜鍪上的紅纓穗子還沾著夜露:"涼王,東西兩市及驛站皆已查過,未見李儒先生蹤跡。"
馬超卻望著燭芯爆出的燈花輕笑,錦袍下擺掃過鋪著狐裘的踏腳凳:"罷了,你當這搜查是剿匪么?"他伸手替董白將散落的發絲攏到耳后,"李先生若想躲,十個馬休也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