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雄的狼牙棒轟然砸地,震得案幾上殘酒潑濺。這位素來暴烈的漢子紅著眼眶,重重磕響頭:"先生!我家將軍所言不虛,我等身后皆是那吃不飽飯,穿不暖衣的老弱婦孺。"老謀士顫抖著說:"袁紹的人說我們是反賊,可反賊......反賊也想活著啊!"
此起彼伏的磕頭聲中,張燕的額頭早已血肉模糊。他膝行半步,鐵甲刮擦地面發出刺耳聲響:"先生若肯收留,張某這條命,這十萬青壯,明日便愿為西涼軍先鋒!袁譚的五萬大軍,我等愿用血肉之軀為長安筑起城墻!"話音未落,帳外突然傳來幼童的啼哭,與帳內的悲泣混作一團。
李儒起身的聲音,打破帳內凝滯的空氣。他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眼中流轉著洞察一切的鋒芒:"張將軍,若是早早坦誠相告,又何必如此周折?"他袍袖輕揚,緩步上前虛扶,玄色廣袖帶起的氣流卷動火盆中的灰燼,在空中劃出細碎的軌跡,"西涼向來以仁義為本,豈會坐視百姓受苦?你且看——"他的指尖依次點過馬云祿與董白,"此二位乃涼王之至親,有他們見證,自不會讓婦孺忍饑受凍。不過……"
張燕剛借著力道撐起的膝蓋,突然如遭雷擊般發軟,再次重重砸落在地。堅硬的凍土隔著鐵甲硌得他膝蓋生疼,寒意順著尾椎骨直竄后頸。他抬眼望向李儒隱在陰影中的面容,聲音發顫:"還請先生明示......"
"長安連遭戰火,一時之間難以將數十萬軍民安置一處。"李儒踱步至懸掛著羊皮地圖的帳壁前,竹骨折扇輕輕敲擊著長安城的標記,發出篤篤聲響,"依我之見,不如將部眾分散安置于城中各處,如此彼此照應也更為便捷。"話音未落,手指重重抵在魏延駐守的營帳圖標上,"涼王出征前,已將留守重任托付于魏延將軍。自今日起,張將軍麾下所有兵馬,皆需聽從魏將軍調遣。"
死寂瞬間籠罩整個營帳。杜雄腰間的兵刃幾乎要被攥得變形,青筋在粗糙的手背上暴起,老謀士卻如老樹盤根般死死按住他的臂膀。張燕的目光死死釘在李儒錦袍下擺的暗紋上,袁紹鐵騎踏碎黑山村落的慘狀在腦海中不斷閃現。帳外,積雪壓斷枯枝的脆響突然傳來,驚得他渾身劇烈一顫——三十萬婦孺的生死,此刻全系于眼前這位謀士輕飄飄的幾句話中。
老謀士佝僂著身軀,顫巍巍湊近張燕。枯樹皮般的手指悄然勾住對方鐵甲縫隙,渾濁的眼珠警惕地掃過帳中李儒的身影,沙啞嗓音壓得極低:"將軍,長安看似底氣十足,實則定是兵力空虛!"他的指甲幾乎掐進張燕皮肉,"驟然接納數十萬老弱,光是安置糧草便是天大難題,更別提將軍麾下數萬青壯......"
張燕渾身一僵,感受到脖頸后泛起的寒意。老謀士繼續低語,喉結劇烈滾動:"在他們眼中,咱們既是雪中送炭的援手,更是臥榻之側的隱患!若執意保留部眾獨立,西涼豈會安心。"話音戛然而止,他重重扯了扯張燕衣角,凹陷的眼窩里滿是警告。
帳外寒風呼嘯,卻掩不住張燕粗重的喘息。他望著李儒若有若無的笑意,終于明白對方為何對袁譚軍情如此輕描淡寫,他不光防備著袁譚,還在防備著他這數十萬人——這看似妥協的安置之策,實則是將黑山軍連根拆解的毒計。而此刻,除了點頭應允,他們早已無路可退。
"好!好!好!"張燕額頭重重叩擊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響,冰雪混著血漬在他額頭綻開斑駁的印記,"先生深謀遠慮,張某愿一切聽從安排!"他本也就是想帶著這些人在亂世中求一條活路,再說他們這么多人,人家防備他們也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