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吳郡的風都是暖的。周瑜幾乎每日都邀曹昂到府中飲宴,酒過三巡便鋪開地圖,從商周更迭談到秦漢興衰,論起成湯放桀、武王伐紂時的民心向背,又說秦亡于苛政、漢興于寬仁,言語間總繞不開“民心”二字。
曹昂雖是將門之子,卻也通史書,談及這些時往往有獨到見解,說至動情處,拍著案幾道:“所謂興亡,說到底不過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就像馬將軍在西涼,若不是一心護著百姓,怎會有那么多人愿為他效死?”
一旁聽著的馬越、孫紹等孩子,起初還在案下偷偷玩著木劍,聽著聽著便湊了過來。孫紹晃著腦袋道:“我以為打勝仗要靠勇力,原來還要靠百姓呀?”馬越接話:“姑母說,我爹爹在西涼時,冬天會給百姓分糧食,他們都喊他‘神威天將軍’呢!”童言稚語引得眾人發笑,周瑜卻捻著胡須,若有所思地看了曹昂一眼。
而馬云祿與孫尚香,兩個都帶著幾分英氣的女子,索性丟開那些權謀議論,每日領著孩子們在吳郡城里城外瘋跑。他們去看江邊的漁船收網,去市集上看糖畫藝人捏出栩栩如生的猛虎,還特意備了祭品,帶著馬越去拜祭他的母親莎莉兒。墳前青草萋萋,馬云祿蹲下身,輕聲對馬越說:“你母親是個好女子,當年為了護著你,受了不少苦。”馬越似懂非懂,卻乖乖地磕了三個頭。
一日,孫尚香提議去見山越首領沙摩柯。沙摩柯與馬超曾有舊怨,當年在戰場上交過手,心里總憋著些火氣,聽聞馬云祿來了,起初還擺著架子,待見了面,見她一身英氣不輸男兒,說起西涼舊事時坦蕩磊落,倒也消了大半芥蒂,笑著招呼道:“馬家妹子倒是比你哥會說話!”又拉著馬越問長問短,塞了好些山貨給他。
這幾日相處下來,周瑜把曹昂的心思摸得七七八八——這年輕人心中,既有曹家子弟的擔當,更藏著對馬超“保境安民”理念的深切認同。而李儒的用心,他也漸漸品出了味道:派西涼鐵騎助曹,讓曹昂與馬云祿同行,既是借馬超的威名穩住曹軍,更是想借這份“認同”牽起各方勢力的紐帶,為日后埋下伏筆。
夜色漸深,周瑜站在窗前望著天邊月,忽然笑了。這盤棋,李儒走得確實妙。
這一日,周瑜再次宴請曹昂。不過罕見的是,那一群像跟屁蟲似的小孩們都沒有被允許出席,帳中只有周瑜與曹昂二人。曹昂也察覺到氣氛有些嚴肅,不自覺地收起了之前的輕松。
周瑜開口問道:“子修,你可知這大漢江山如今為何會淪落到這般田地?”
曹昂從外戚掌權說起,再談到天子昏庸,又提及十常侍亂政,一一細數。
周瑜擺了擺手,說道:“子修,你所說的皆是表面現象,根本原因卻不在這里。”
曹昂拱手道:“愿聽公瑾高論。”
周瑜便道:“先說這外戚干政,外戚身后往往不乏世家大族的身影。就拿孝靈帝來說,他為何要娶一位屠戶之女?不過是想擺脫世家的掣肘罷了。可他卻不知,人心皆想往高處走,一旦觸及一定的權力,便會被那些世家所同化。本來孝靈帝是想借何進之手對抗世家,卻沒料到世家早已將何進腐化、拉攏,使他成了世家的一分子。”
“后來,孝靈帝又扶持十常侍來對抗世家,卻不想權力迷人眼。十常侍這些人,在掌握權柄之后,初心也改了。他們雖在與世家大族對抗,卻也混淆上意,把朝堂搞得烏煙瘴氣。但追根究底,世家才是導致天下大亂的根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