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手抓住周通的后領,踩著突然浮起的酒桶躍向舷外。身后傳來船體斷裂的爆響,三丈高的燕字旗轟然倒扣進江面,激起的水花里竟泛著血沫——某個來不及撤離的士兵,怕是永遠嵌進了正在解體的船骨之中。
……
晨光刺破江霧時,余樂正叼著半截蘆葦桿仰躺在岸邊。濕透的戰袍攤開在卵石灘上蒸騰著白氣,像條擱淺的八爪魚。
三十丈外的運河咽喉處,三艘沉船裸露的龍骨如同巨怪交錯的獠牙。折斷的燕字旗半浸在江水里,旗角隨著漩渦打轉,活像條被掐住七寸的赤鏈蛇。昨夜還威風凜凜的大船,此刻只剩幾截桅桿探出水面,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指尖。
“報……”斥候的聲音驚飛蘆葦叢里的白鷺:“都統大人,那邊駛來一艘大船!”
余樂翻身坐起時,看見一艘燕軍炮船向南駛來,順著水流一頭撞進了三艘沉船的位置。“轟隆……喀嚓……”一聲巨響,那艘巨艦渾身一抖,主桅桿攔腰折斷。甲板上三十門黑鐵炮像被掀翻的棋子般滾落。一門八百斤重的紅衣大炮碾過三名水兵,在柚木甲板上犁出猩紅的溝壑。還有更多猝不及防的水兵受傷,船上頓時哀嚎一片。更可怕的是船首那個猙獰的裂口,江水正化作千百條銀蛇鉆入艦體——被撕裂的橡木斷面翻卷著,如同巨獸咧開的血口。
“轉舵!轉舵啊!”炮艦校尉的嘶吼帶著哭腔。但吃水線下的亂石早已咬住戰艦的船腹,整條船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傾斜。二層炮窗突然噴出個火人,那是翻倒的火藥桶引燃了炮手的棉甲。焦糊味混著血腥氣順風飄來。
“棄船!跳船!”校尉無奈地大喊道。
余樂舔了舔嘴唇,竟嘗到鐵銹般的甘甜。他摸出塊薄荷葉嚼著,看那不可一世的燕軍炮艦漸漸變成困獸:船尾在下沉,船首在燃燒,而中段甲板上的士兵正像熱鍋上的螞蟻,紛紛往江面跳下。
“大人,成了!”周通幸災樂禍的說道。
“大人英明。”周通拍馬道。
余樂站起身,拍了拍手,說道:“回營,稟報大將軍。”
……
“好!”
宇文恪一掌拍在紫檀木案上,震得青玉茶盞里的明前龍井潑出三分。他玄色蟒袍的廣袖帶翻了硯臺,墨汁濺在運河布防圖上,恰好暈染開運河那三處墨漬——那正是余樂用沉船鑄就的鐵鎖橫江之局。
軍帳內十二盞青銅雁魚燈齊齊搖晃,將這位鎮北大將軍的影子投在牛皮輿圖上,恍若巨鷹展翼籠罩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