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隆山號炮艦不幸觸礁于河底沉船,已沉沒。”親兵前來急報,其護心鏡邊緣的銅釘與甲胄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汗水自他額角滑落,匯聚于喉結處,悄無聲息地滲入鎖子甲的縫隙。
孟北鳴緊握船舷的手不自覺地加大了力道,指節在昏暗的天光下泛著冷冽的白光。“運河之中怎會有沉船?”他喉結滾動,嗓音突然變得沙啞,仿佛被河底的淤泥所阻塞:“來時一路風平浪靜,這沉船究竟從何而來……”
“末將以項上人頭擔保,此事定為乾人所為。”參軍陳煌重重按壓在運河輿圖的某一處,宣紙之上頓時留下了深深的指印:“此乃直擊我軍要害之策。”
幕僚姜旭拱手道:“此計陰狠毒辣,運河最窄之處不過四十丈,若在深水區沉入六千料沙船……”他喉頭發出類似船板斷裂的聲響,聲音顫抖:“我軍炮艦吃水三丈,這……這無疑是魚骨卡喉,難以自拔啊!”
“砰”地一聲,孟北鳴手中的青瓷杯驟然碎裂,他猛地推開雕花舷窗,只見水面倒影中,無數蘆葦隨風搖曳,仿佛每一叢草葉背后都隱藏著黑洞洞的炮口。
“可惡!我千算萬算,竟未料到乾人會以如此手段將我們困于運河之中。”他喉嚨發緊,指甲深深嵌入窗框的木紋之中。自己終究還是太過自負,以為大燕水師天下無敵,豈料乾人竟派遣死士潛入內河,鑿沉貨船以阻塞航道。
陳煌踏前半步,低聲建議:“是否連夜稟報鄭尚書?畢竟運河淤塞,關乎六省漕運……”他的聲音雖低,卻震得燈燭微微搖晃。
“不可!”姜旭連忙阻止:“此時驚動漕運衙門,豈不是坐實了都督失察之罪名?”
孟北鳴果斷拒絕:“不必,只需派人簡單通報一聲即可。瓜州被圍,急需鄭閣老前去鼓舞士氣,此時我們不宜再給他添亂。”
“是。”
孟北鳴猛然抽劍出鞘,大聲下令:“全軍艦隊起錨!必須將沉船殘骸拖出主航道!如遇乾軍,一律射殺,絕不留情!”他的雙眼如同兩把淬火的刀鋒,劈開了沉沉夜色。
“遵命。”
……
在暴雨如注、猛烈抽打著牛皮帳篷的轟鳴聲中,余樂被行軍榻下因雨水滲透而震顫的泥漿猛然驚醒。他赤足踏入那已積了半指深的泥水中,恰在此時,一名斥候踉蹌闖入,頭盔邊緣滴落的血水在搖曳的油燈下閃爍著鐵銹般的光澤,而他牽來的戰馬口吐白沫,前蹄竟深深扎著一支半截斷箭。
“都統大人!”斥候那被雨水泡得發脹的手指緊緊摳住帳柱,甲胄縫隙間嵌著的葦葉隨著他的動作簌簌落下,急切地報告:“大燕的炮艦已起錨,正朝南方疾馳而去!”
余樂聞言,毫不猶豫地沖出帳篷,瞬間被冰冷的雨水澆透了中衣。二十步開外的拴馬樁旁,戰馬發出陣陣嘶鳴,他一腳踢開翻倒在泥濘中的銅壺,厲聲喝道:“周通、李肅,即刻率領你們兩營的將士,沿運河追擊大燕水軍!帶上所有的虎尊炮,迅速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