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水師,乃是我大燕的精銳之師,國之棟梁,鎮國之重器。朕雖不通軍事,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的道理,朕還是懂的。如今國家正值危急存亡之秋,若此時還吝惜兵力,不敢啟用,那豈不是白白養了一支只會消耗朝廷俸祿、毫無用處的軍隊?”
孟北鳴再次跪伏于地,聲音中透露出悲壯與決絕:“陛下,微臣身為大燕子民,深知國家利益高于一切。然而,運河水路狹窄曲折,微臣上次率水師北上,已險遭乾軍沉船封鎖之禍,若非天佑大燕,微臣恐已難以復命。此番若再強行北上,必將葬送我大燕這支寶貴的水師精銳。一旦水師覆滅,大燕將再無足以震懾乾軍的力量。微臣懇請陛下,務必三思而后行啊!”
錢元昭緊盯著孟北鳴那雙堅毅不屈的眸子,心中卻不由自主地燃起一股被愚弄的熊熊怒火。他緩緩啟齒,每一個字都仿佛從牙縫中擠出,帶著不容忽視的陰冷與決絕:“孟北鳴,你終究還是安然無恙地返回了!然而,你卻將鄭閣老孤零零地留在了瓜州,讓他獨自一人去面對乾軍那如潮水般的攻勢。你可曾設身處地地想過,鄭閣老與他麾下的數十萬英勇將士,在瓜州那片孤城之上,孤軍奮戰,孤立無援,最終等待他們的,只能是戰死沙場,甚至可能連尸骨都無法回歸故鄉。到了那個時候,大燕還憑借什么來抵御乾軍的鐵蹄?難道要靠你這支畏戰不前,視若珍寶、不敢輕易涉險的水師嗎?”
面對錢元昭連珠炮般質問責難,孟北鳴一時竟無言以對,他的臉色變得愈發蒼白,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名狀的痛楚與無奈。大殿內陷入了短暫的沉寂,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風聲,似乎在訴說著這場無聲較量中的沉重與悲涼。他心里矛盾至極,若遵旨北上,不僅無法救回鄭錦,更將大燕最后的精銳水師填送進去。他無法遵旨,他寧愿抗旨也要為大燕保留一份實力。
孟北鳴深吸一口氣,他再次開口,聲音雖略顯沙啞,卻異常堅定:“陛下,微臣并非畏懼戰斗。瓜州之戰,關乎我大燕的存亡,但盲目出擊,非但不能解瓜州之圍,反而可能讓大燕失去最后一道防線。微臣所慮,乃是全局,是國家的長遠。恕微臣不能遵旨,微臣告辭!”
話音未落,孟北鳴已決然起身,大步流星地朝太極殿門口走去,沒有絲毫猶豫。他那魁梧而孤獨的身影,在夕陽的余暉下顯得格外悲壯,仿佛一位即將踏上不歸路的勇士。
錢元昭愣在原地,目光緊緊鎖定在孟北鳴那漸行漸遠的背影上,心中翻涌的憤怒如同狂風暴雨,卻只能化作無聲的咆哮。他憤怒地握緊雙拳,指尖因用力過度而泛白,仿佛要將這滿腔的怒火全部凝聚在這小小的拳頭之中。然而,這憤怒的背后,卻隱藏著無盡的無奈與悲哀——他空有天子之名,實則毫無實權,面對孟北鳴這樣公然抗旨的臣子,他竟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離去,連一句責罰的話都說不出口。
他的眼神中閃爍著不甘與屈辱的火花,猶如一頭被困于鐵籠之中的猛獸,空有鋒利的爪牙,卻無處施展其威力,只能在這狹小的空間內徒勞地咆哮、掙扎。錢元昭深深地意識到,自己內心的憤怒與無奈,終究只是這龐大宮廷斗爭中的一抹微弱光影,微不足道,無人理會。
他仿佛成了這座金碧輝煌宮殿中最孤獨的存在,一個被世人遺忘的角落。盡管身負天子之名,卻如同虛設,無人真正在意他的感受,無人傾聽他的心聲。
……
顧府內,夜色已深,月光透過精致的窗欞,灑在靜謐的庭院中,給這座低調且奢華的宅邸披上了一層柔和的銀紗。室內,燭火搖曳,映照出兩個人的身影。
薛小染目光關切地盯著滿臉陰沉的顧炎,輕聲問道:“夫君,你是說皇上今日在朝上,言行舉止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顧炎冷哼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與憤慨:“夫人吶,他何止是不太對勁,簡直是絲毫未將老夫放在眼里。他竟揚言,若鄭錦有個不測,他就要考慮與乾朝和談!這話若是傳到鄭錦耳中,他豈不是要活活氣死!”
薛小染聞言,秀眉微蹙,不解地問道:“皇上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這其中是否有什么隱情?”
顧炎嘆了口氣,語調沉重而緩慢地說道:“夫人啊,你或許還不知道,那位后宮之主,正是踏平聯民城的乾軍白水都統宇文翔的愛女。有其父必有其女,她定是在皇上耳邊不斷吹風,挑撥離間,妄圖左右皇上的意志,使之傾向與乾朝議和,將我大燕朝一步步推向乾朝的傀儡之境。然而,乾朝真的會好心與我們和談嗎?他們的鐵騎已踏破我大燕的半壁江山,所謂的和談,不過是投降的另一種說法罷了!我無法想象,舉國投降,將會是怎樣一番凄涼景象!”
言及此處,顧炎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凌厲而堅決的光芒,那是對國家命運的憂慮,也是對個人信念的堅守。薛小染聽后,神色亦是愈發凝重。
大燕皇后是乾朝的公主;而自己的徒兒風凝紫,也已貴為乾朝的皇貴妃。乾朝眾多重臣之中,不乏大燕的舊臣,乾朝的百姓也是燕朝昔日的子民。兩國之間,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界限模糊。然而,天下之大,只容得下一個皇帝,正如一山不容二虎,乾朝遲早會滅了大燕。
薛小染蹙眉思考,或許,皇帝錢元昭的考量也沒錯。他或許已經看清了當前的形勢,明白負隅頑抗只會耗盡國力,讓數以百萬計的軍民百姓白白犧牲,最終仍難逃階下囚的命運。相比之下,體面的“和談”,或許能讓美麗富饒的江南大地免于戰火的荼毒,保留一絲生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