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數門虎蹲炮在幾乎極限裝藥的狀況下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密集的霰彈如同死亡的鐵掃帚,狠狠掃過甕城入口!堅固的塔盾被轟得碎片橫飛!盾后的重步兵慘叫著倒下一片!厚重的包鐵城門也被轟得木屑紛飛,搖搖欲墜!
“沖!趁現在!”劉敏抓住這轉瞬即逝的空隙,一馬當先,朝著那破損的城門猛沖!
甕城內的沈達守軍也被這狂暴的炮擊打懵了一瞬,但立刻反應過來。兩側城墻上的火銃齊射更加瘋狂!鉛彈打在城門洞的石壁上,濺起點點火星,更多的則是無情地鉆入擁擠在門口、試圖沖出去的劉敏士卒身體里!慘叫聲在狹窄的城門洞中被無限放大,如同修羅煉獄的回響!
劉敏身側不斷有親兵中彈落馬,他自己也感覺肩頭一熱,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帶得身體一歪,但他死死抓住韁繩,伏低身體,任由戰馬帶著他沖出了那地獄般的城門洞!
冰冷的山風夾雜著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身后,甕城內激烈的廝殺聲、火銃的轟鳴聲、傷者的哀嚎聲以及沈達重騎兵追出城門時沉重的馬蹄聲,依舊如同跗骨之蛆般緊追不舍。零星的火銃彈依舊從身后射來,帶走落后的士卒。
劉敏不敢回頭,只是拼命鞭打戰馬,引領著如同驚弓之鳥般的殘部,一頭扎進城外漆黑無邊、如同巨獸之口的莽莽山林!山路崎嶇,荊棘密布,不斷有筋疲力盡的士卒和馱著財貨的騾馬失足滾落深澗,發出絕望的呼喊,旋即被黑暗吞噬。
……
當黎明的第一縷慘白光線艱難地穿透厚重的云層和茂密的樹冠,勉強照亮這片浸透鮮血的山坡時,劉敏終于勒住了幾乎口吐白沫的戰馬。
他環顧四周,能跟上來的,只有稀稀拉拉、人人帶傷、眼神中交織著劫后余生的茫然與深入骨髓恐懼的身影。出發時的兩萬忠勇健兒,此刻在他身邊,只剩下萬余張被血污、泥土、硝煙和絕望徹底涂抹的臉孔。
昨夜那場血火滔天的噩夢,近萬條曾經鮮活的生命,連同那些未能帶走、象征著過往榮華的一半財寶,永遠地留在了烏蒙城冰冷的石板街道、燃燒的廢墟以及那座吞噬了無數亡魂的甕城之中。
劉敏勒馬回望。
山下,烏蒙城的輪廓在未熄的余燼和清晨的薄霧中若隱若現,如同一頭猙獰巨獸,剛剛飽餐了一頓血肉盛宴,正心滿意足地舔舐著獠牙。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只有一片死寂的、比山間晨霧更冷的漠然。
那漠然之下,是徹底焚毀的希望和淬煉成毒的恨意。他猛地一夾馬腹,不再留戀,身影連同他這支殘破的軍隊,徹底融入了銅鑼山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密林深處。
厚重的銅鑼山原始叢林,宛如一張巨大、潮濕、散發著腐殖質腥氣的苔蘚巨口,貪婪地吞咽著劉敏和他那支潰爛的殘兵。吝嗇的光線艱難穿透濃密的樹冠,冰冷的霧氣如同活物般蠕動,纏繞著每一棵扭曲的古木,遮蔽視線,吞噬聲音,只留下士兵們破風箱般沉重的喘息、壓抑在喉嚨深處的嗚咽,以及瀕死騾馬斷續的哀鳴。
隊伍早已潰散,稀稀拉拉,像一條被剝離了鱗片、在腐爛落葉與虬結樹根間艱難蠕動的瀕死巨蟒。濃烈的血腥、汗餿、傷口化膿的惡臭,與森林深處千年沉淀的腐敗氣息混合,窒息般包裹著每一個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