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眼神幽深,“其余三成……按損耗處置。”
“另,”皇甫瑞的目光掃過堂下,帶著無形的壓力,“通傳各郡縣新任守令、都尉。本督不聽虛言,唯觀實效!限期三月:戶籍須清、賦稅須實、道路須通、宵小須絕!本督要云州政令暢通,民生安定,百業有序!”
“遵命!”校尉朗聲領命,躬身退出。
大堂歸于寂靜,唯有窗外吹來的風,帶著云州山林特有的草木氣息和隱約的銅礦腥氣。皇甫瑞緩緩起身,踱步至那幅巨大的銅礦圖前,負手凝望。
余樂的凱旋旌旗已遠,皇帝的視線被重重關山阻隔。
“皇上,老子既然被貶這十萬大山之地來替你鎮守邊陲,你便不要怪我扎根至此!”他喃喃自語道。
他要將這山高水遠的云州,打造成一個針插不進、水潑不透,深深烙下他皇甫瑞印記的鐵桶江山!
……
孟桂嶺身形依舊挺拔如松,只是眉宇間那一道道深刻如刀鑿的皺紋,此刻緊緊擰在一起,仿佛承載著千鈞重負。
窗外刺目的陽光透過窗欞,映亮了他鬢角新添的幾縷霜白,也照亮了他眼中化不開的憂慮。
“老耿,”孟桂嶺猛地停下腳步,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滾過烏云,“你看看……這才幾天?”
他粗糙的手指重重敲在桌案上,那里攤放著幾份剛剛送來的公文副本:一份是云州七郡三十二縣主要官吏的撤換令,新上任的名字清一色帶著北疆鄴城或皇甫氏私邸的烙印;一份是漢水軍最新整編名冊,那觸目驚心的“十萬”字樣,墨跡似乎還未干透;還有一份,是關于銅礦監、稅吏全員更換及開采新規的邸報。
站在他對面的是他的心腹副將耿忠,一個同樣滿臉風霜、沉默寡言的老兵。
耿忠看著那堆公文,黝黑的臉上肌肉繃緊,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大人,都督……手腕確實雷霆。清洗官吏,是斷了舊燕的根須。赦免降卒,編入漢水軍……兵權在握。”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還有那銅礦……都督的心腹,已經像釘子一樣扎進了每一個礦洞,連運礦的騾馬走哪條路,都得按新劃的道走。”
“雷霆?”孟桂嶺從鼻孔里哼出一聲,帶著苦澀,“這哪里是雷霆手段?這分明……分明是在鑄墻!一道密不透風的高墻!從上至下,從軍到民,再到那流著血的銅脈!這堵墻里,只容得下一個人的聲音——皇甫都督的聲音!”
他痛苦地閉上眼,“這哪里像個戍邊重鎮?云州……分明是一個只姓皇甫的國中之國!”
耿忠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駭:“大人!慎言!”
孟桂嶺睜開眼,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憂懼:“慎言?老耿,你我都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朝廷為何派都督來?還不是覺得他降將出身,在北疆又素有威名,能穩住這剛平定的云州?可如今……這局面,像只是‘穩住’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