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化場,骨灰寄存處。
陸濤穿著一襲黑衣,陪同彬彬一起走進了房間當中。
寄存處的架子上,擺滿了琳瑯滿目的骨灰盒。
這里的每一個盒子,都代表著一個家庭所經歷過的生離死別。
即便地面被打掃的一塵不染,但那一圈一圈的痕跡,也足以證明這里揮灑過多少淚水。
陸濤一進門,首先在儲物架上看見的,是佟家兄弟的骨灰盒。
兩人的骨灰盒都用紅布包著,上面用炭素筆寫著他們的名字。
曾經在和平區風頭正盛的江湖大哥,與其他骨灰盒擺放在一起,淡淡蒙塵。
功過名利隨風散去,不由得讓陸濤生出了一種兔死狐悲之感。
“爸!媽!”
彬彬找到父母的骨灰盒,雙膝重重砸在地上,眼淚再度決堤:“兒子不孝,來看望你們了!”
“呼!”
陸濤看著彬彬的背影,走過去鞠了三躬:“叔叔阿姨,我這個人呢,從不相信這世上有什么天堂地府!也不相信人死后會轉生極樂!但我相信父母對孩子的愛,絕對不會因為死亡而消失!我不知道我的話你們能否聽見,但我保證以后會照顧好彬彬,讓你們閉上眼睛!”
“……”
二十分鐘后,彬彬神色憔悴的走出寄存處,對陸濤說道:“濤哥,我想請幾天假,一個人靜靜!”
陸濤嘆了口氣:“可以,讓小銳陪你一起!”
“我想自己去,我心里太壓抑了,想靜一靜!”
彬彬搖了搖頭:“我家是從郊區農村搬過來的,祖墳在那邊!老家還有幾個遠親,我想回去跟他們商量一下,把我父母埋在祖墳里!”
陸濤看見彬彬萎靡的目光,沒有再勸:“好。”
……
一小時后,彬彬乘坐出租車,返回了棚戶區。
正如陸濤所說,縱火案發生后,恒盛為了做到死無對證,在官方那邊出具死亡證明的同時,就雇傭鏟車將幾棟房子給推倒了。
彬彬走進巷子的時候,所能看見的只有被大火熏黑的斷壁殘垣。
他花費了好大力氣,才尋找到了自家的那堆廢墟,站在曾經院門的位置,沙啞的嗓子已經幾乎發不出聲音,干澀的呢喃道:“爸、媽,我回來了……”
“呼呼!”
東南風呼嘯而過,卷著漆黑的煙塵形成了一個個黑色的旋渦。
無人應答。
家!
這個人類最后的一道防線。
這個能讓個體在無助時遮風擋雨、舔舐傷口的地方。
從此與彬彬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彬彬像是一個執拗的精神病人,走進了坍塌的廢墟當中,用雙手在殘骸之中翻找著。
他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么。
或許他只是想要找到一些值得紀念的東西。
以免讓自己忘記,他曾經也是一個有家的人。
連續的翻找,讓彬彬的手掌上磨出了水泡,流出了鮮血。
本就貧窮的家,早已付之一炬,可他依然偏執的翻找著。
似乎這樣可以撫平他內心的悲傷。
半晌后,他在廢墟當中,找到了一個燃燒一半的木頭箱子。
里面的兩瓶五糧液,因為高溫炸裂了一瓶,而另一瓶則完好無損。
眼淚落下,凝結了瓶子上的灰塵。
這兩瓶酒,是他送給父親的生日禮物。
父親把他存了起來,說等他們搬到新家的時候,用來慶祝。
一想到那天的對話,彬彬對著自己臉上猛地抽了一巴掌。
他痛恨那天聽了父親的話,痛恨自己甚至沒有好好陪父親喝過一杯酒。
一瓶烈酒,伴隨著剛硬的風,淌進了沙啞的喉嚨。
很多人不理解,為什么彬彬家里已經快拆遷了,為什么彬彬賺了那么多錢,父母還沒有搬走。
二十一世紀了,還有人吃草根樹皮嗎?
還有人家里交不起電費用蠟燭嗎?
還有人因為交不起水費,拎著水桶去公園的公廁里接免費的自來水嗎?
這些,康家都經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