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見月萬萬沒有想到。
她揉著酸痛腰下馬的時候,天光大亮。
烏云果然已經退到了天幕的邊緣。
灰暗的天空開始發白。
連帶著成串的玉珠,也小了大半,淅淅瀝瀝地下著。
似乎下一刻就能放晴。
一切都迎來了圓滿的預兆。
蘇見月還未踏入營帳。
翹首以盼的百姓們,紛紛從營帳內沖了出來。
以方幕為首。
他們對蘇見月行跪禮參拜。
“神女厚德,吾等銘記百年。”
他們衣衫襤褸,有的甚至連一身厚實的棉衣都沒有。
掛滿了補丁的衣服,凍到發青的臉頰,蒼白沒有血色的嘴唇,眼神雖然疲憊,卻飽含著熱切的希望。
蘇見月如何能夠不動容?
這是蕭玉祁守候的百姓。
“你們快些起來,外頭冷,還下著雨,你們進屋躲著,暖和暖和再說。”
方幕起身,十分不好意思地對著蘇見月鞠躬。
“神女大人,方才是小人無禮,還請神女大大人大量,寬恕則個!”
他只是略顯迂腐。
大多時候,都算是個為民請愿的好官。
蘇見月結合當前的社會現象,也能理解這位方大人瞧不起女子的思想。
可,理解歸理解。
原諒歸原諒。
這是另外一回事。
“我乃無知婦人,又是紅顏禍水,只配在家中相夫教子,出來拋頭露面,實乃無德之舉,哪里配得上大人的道歉?”
她每說出一句話,陳剛的臉色就黑一分。
方幕的臉色則更綠一分。
她要是再說下去,方幕都恨不能找一個地縫鉆進去,再也別出來才好。
蘇見月一般不開腔,一旦開腔起來,根本就沒有打算給別人留活路。
方幕沖著蘇見月連連鞠躬。
“是小人有眼不識金鑲玉,小人有罪,小人有罪啊!”
跟在方幕身邊的師爺也隨著他,朝蘇見月連連作揖。
“神女大人,方大人方才還說,要在竹縣為神女大人您修建一座神女廟,永續香火,供奉百年,您就看在方大人知錯便改的份上,原諒大人吧!”
給她蓋廟?
蘇見月連忙擺手。
“蓋廟就算了,有這個功夫和銀錢,你不如多多造福百姓,女子雖柔,可你想想,你的衣食住行,哪一樣沒有你家中夫人與母親的打點?婦人只是被深宅困住,并非天生就屬于深宅大院,將目光放得更加廣闊些。”
“女子可為人母,身為人子,你可能看清母親?女子可為人婦,身為丈夫,你若看不起自己的夫人,又有何人能看得起你?女子可為人女,身為父親,若你的女兒嫁去的夫家,也如你這般看待女子,你可有想過,你的女兒,將會面臨怎樣的處境?”
蘇見月一句一句地問他。
她知道,這種根深蒂固的思想,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
只是,她也想盡自己的綿薄之力,讓這個時代的女性,活得不再那么艱難。
方幕愈發羞愧。
枉他自詡飽讀圣賢之書,一把年紀了,活得竟還不如一個姑娘通透!
羞煞人也,羞煞人也啊!
方幕羞愧難當。
再次跪地。
“是小人狹隘,從今以后,小人定會在力所能及的范圍之內,讓下官所管轄范圍的婦孺們,得到她們應有的保護,決不允許有欺壓婦女,暴行暴施,如違此誓,便叫我方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跪在地上,彎曲的脊梁挺直。
那些留守在這里的婦孺們紛紛紅了眼眶,以袖拭淚。
“神女大恩,沒齒難忘,我定會在家中,為神女供上長生牌位,日日香火不斷,保神女此生平安,歲歲無虞。”
“待家園重建之后,我也必定在家中,為神女供奉長生牌位,保神女大人年年康泰,順遂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