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的氣氛這才熱烈起來,王弼面帶贊許的連連點頭。
丁旭面帶自矜之色,微笑著問道:“余兄對丁某這番說法,又有什么高論呢?”
余寧沒想到這人會忽然把話頭扯到他的身上,此刻不得不答,聞言一呆,唯一思索,開口道:“丁兄說的大抵上沒有錯漏。”
眾人包括王弼在內,均為之愕然,露出些許輕蔑之色,要知道玄談最忌諱的便是附和對手的言論。
王弼干咳一聲,正要打斷余寧的話語,余寧這時候望向王弼,淡淡說道:“但是對董兄和丁兄這段話,余某倒是真有點看法。”
扯來一張紙,運用了佛書的技巧,龍飛鳳舞的寫起來。
也許是因為詭辯之道的效果,面對這種類似于詭辯的題目,他的靈感似乎無窮無盡,許多記憶模糊的典故也信手拈來,就像是鐫刻在頭腦中一樣。
片刻后,王弼手中拿著余寧的宣紙,先是被余寧的佛書吸引了目光,隨后慢慢讀起來:
“《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里說道:‘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故而道即是無。道生一,其中的一指的并非是太極,而是陰陽兩儀,一生二指的是陰陽即分,生太陰,少陽,少陰,太陽等四象;而三生萬物,指的是太陽生乾一、兌二,少陰生離三、震四,少陽生巽五、坎六,太陰生艮七、坤八,太陰八卦相蕩,則天下萬物盡在其中。《藍田志》中李道純也有這樣的言論:一分為二二生三,四象五行從此出。密宗有法化報三身,道家有三清之神,太清圣神,上清元神,玉清玉神。三神聚散分和而萬物定而化焉。故而我認為萬物是生于無。”
場內一片寂靜,王弼忍不住呆了一呆,余寧所提出的這部分理論,分析的極為徹底,最后更是將佛和道結合到一起做了闡述,這個論點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無疑是更徹底和新鮮。
片刻后,王弼忍不住鼓起了掌:“韻音令辭,往輒破的,不錯,不錯!”
韻音令辭是語言優美動聽,“往輒破的”是說理論上一發即中。都是清談中的術語,王弼這番言論,無疑是將余寧捧到天上去了。
丁旭當然不會這么易被折服,冷哼道:“按照余兄所言,二為什么能生三?三為什么能生萬物?為何二不能生萬物?”
余寧哈哈一笑,向丁旭說道:“這位仁兄,你是沒明白我剛才的意思吧?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是為道也,道無聲無形,亦可稱為無,有即是一,有無相生,難易象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恒也。從另一方面理解,陰陽二氣循環往復,互相作用,逐漸生成了天,天又逐漸演化出了地,地又慢慢孕育出了人,‘天地人三才’即是‘三’,人雖由道演化,但不直接由道生成,而是由地孕育,因此人想要領悟‘道’,便要效法地。同理,地效法天,天效法道,道效法自然。呵呵,仁兄你懂了么?”
說這段話的時候,【詭辯之道】的里程碑一直處于激活狀態,閃閃發亮,當他說到人雖由道演化,但不直接由道生成,而是由地孕育,因此人想要領悟‘道’,便要效法地,同理地效法天,天效法道,道法自然”的時候,王弼忍不住鼓起了掌,其他各人連同裴矩以及幾個大儒在內,都露出驚詫駭然的神色。
對還未整理出完善哲學體系的大乾人來說,這確是無比精彩的清談言論。
尤其最后那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更是和《道德經》中的內容相互映襯,堪稱點題之筆。
與此同時,豎立在一邊的玉磬忽然鳴叫起來,旁邊的金器。玉器也隨之發出了震動。
“金聲玉振!”一個儒生低聲驚呼道。
《世說新語》曾贊嘆說,王弼“吐金聲于中朝”,衛玠“復玉振于江表”,“微言之緒,絕而復續”。
在玄談中引發金聲玉振的異象,通常是在少數極為精彩的言論中才會出現,是極其罕見的情況。
丁旭面色蒼白的坐了下去,雙目中射出強烈的嫉忌之色,在桌子底下握緊了拳頭,余寧的論調把他剛才的言論駁的一無是處,分明是踩著他的肩膀往上爬。
這人,決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