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寧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普通書生要到考上舉人,到文廟祭祀,得到圣人認可才氣灌頂后才能形成文宮。但自己書畫,詩詞,經義兼修,經過一番折騰后,反倒提前一步出現文宮雛形。
若是自己能夠再更進一步,再做出一首或者幾首好詩,養養文名,在鄉試前就提前引才氣灌頂,讓文宮徹底成型,成為極其稀少的圣前舉人,就算宇文化及真的證據確鑿,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殺了自己。
這對于別人來說或許很難,但是對于背后有一整個世界作為依靠的自己來說,并不是什么大問題。
金聲玉振持續了差不多半分鐘時間才停下來,結果自然已經不言而喻,之后倒也不是沒有人壯著膽子再出來發表言論,畢竟一塊麒麟血墨錠的賞格實在讓人無法拒絕,但有金聲玉振珠玉在前,幾個擅長玄談的才子無不被斥為拾人牙慧,面紅耳赤之下悻悻而退。
之后沒有任何懸念,余寧和另外一位姓邵的書生得到了參與玄談的機會,那書生倒也挺厲害的,以佛家《心經》為引,提出了萬物皆空,故而空即萬物。因此,萬物自然生于無。
余寧也忍不住鼓起掌來,若不是他有詭辯之道的里程碑開了外掛,這位姓邵的書生絕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在王弼宣布完結果后,場上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喟嘆,雖然對余寧并沒有什么不服,但就這么和麒麟血墨錠擦身而過,也讓他們覺得挺可惜的。
稍作休息之后,立刻有小吏過來,替余寧調整了位置,在眾目睽睽之下坐到了主席處,恰好正對著裴矩的位置。
坦白說,經過剛才這一幕,余寧對裴矩其實巴不得敬而遠之,但這時候既然已經安排上了,也只能硬著頭皮撐著。
這次參與清談的大儒共有六個,連帶余寧和邵姓書生在內,總共八人。
這六位大儒里,除去王弼和裴矩之外,其余四人余寧都不認識,但有資格跟王弼一起清談,自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過了一會兒,王弼拋出本次玄談的命題:“圣人有情否?”
余寧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這次玄談關系著麒麟血墨錠的歸屬,說實話余寧還挺在意的,但是他畢竟不是古代人,對《莊子》不算熟悉,這樣一來無疑已落了絕對的下風。
圣人有情否淵源于《莊子》,莊子曰:‘道與之貌,天與之形,惡得不謂之人?’惠子曰:‘既謂之人,惡得無情?’莊子曰:‘是非吾所謂情也。吾所謂無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惡內傷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
首先開口的是余寧左側的老者,姓鄒,聽說是來自山東的大儒,干咳一聲,柔聲說道:“老子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圣人如同天地,無喜怒哀樂之情。故而老夫認為:圣人無情。”
余寧瞇起眼睛深思,直到現在他也有點看明白了,玄談其實有點像做制藝,‘往輒破的’則有點像破題,破題只能用兩句話,而自己尋找對方破綻,也必須一記命中,越干凈利落越好。這位鄒姓大儒坦白來說,說的并沒有什么問題,這個世界道學昌盛,如果要加以辯駁的話,決不能從道祖老子的言論下手,最好是先等一等。”
王弼沉聲道:“王某以為不然,圣人體無,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就如同人的七情六欲。圣德法天,天乃自然,圣人與寒暑同其變化、與四時同其推移,故而未嘗有心于喜怒。然而自然四時推移寒暑變化,有化育之喜、雷霆之怒、肅殺之哀、和煦之樂,圣德法天,又豈能無喜怒哀樂?”
這兩人都是玄談好手,一口氣噼里啪啦的說了十幾句,但最終卻是鄒姓大儒以一句“天道自然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始終如一,何嘗有喜怒哀樂?圣人用舍行藏,順乎自然;賞罰生殺,付之天理。與天地合德,與治道同體,一舉一動都與天道自然相呼應,也何嘗有喜怒哀樂?”引發了金聲玉振,讓王弼啞口無言。
鄒姓大儒駁倒了王弼,見無人能再接他的話,裴矩眼觀鼻鼻觀心,其余幾個大儒也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那個邵姓書生還沉浸在金聲玉振中不可自拔,目光停留在余寧身上,笑著問道:“余小友才思敏捷,不知道有何真知灼見?”
余寧皺了皺眉頭,這就有點難搞了啊。單從經義方面,肯定不是這些大儒的對手,自己唯一有機會勝過他們的,或許只有詭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