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孔宣將軍,即刻啟程去云中,告訴他,本公要他在一個月內,讓乾州百姓只知橫州軍,不聞大乾朝!”
他忽然執起朱筆,在輿圖上乾州的位置畫了個血紅圓圈。
窗外忽起夜風,卷著未燒盡的竹簡殘頁撲在窗欞上,蘇夜望著輿圖上蜿蜒如龍的乾州疆域,忽然想起孟章臨走前在碼頭留下的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他輕撫純鈞劍穗,看明珠在劍鞘上投下跳動的光斑,忽地低笑出聲。
“去病那小子,現下該在虎門關外游獵了吧?”
“仲卿定是又許了他什么好處,否則怎會乖乖替人看門?”
他執起案頭冷透的茶盞,看茶湯里浮著的槐花打著旋沉底。
茶香裊裊中,蘇夜仿佛看見霍去病漲紅著臉摔杯而起,而衛青定是捻須輕笑,任由少年將軍的槊尖在沙盤上戳出幾個窟窿。
“此子當配烈酒快馬,不宜困守孤城。”
他忽然執起朱筆,在“霍去病”三字旁添了句批注。
夜風穿堂而過,卷起案頭未寫完的奏折。
蘇夜望著漫天飛舞的紙頁,忽覺這偌大書房竟似戰場,而他正站在輿圖中央,看萬千兵馬在竹簡墨痕間縱橫馳騁。
...
晨霧未散時,蘇夜已踩著露水登上乾元殿前九十九級漢白玉階。
玄武執锏跟在三步之外,鐵甲與玉階相擊聲驚起檐角銅鈴叮咚,驚鯢的玄色披風掃過朱紅立柱,驚得梁間棲燕撲棱棱飛入淡青天幕。
“主公且看這個。”
驚鯢忽然駐足,指尖點在殿前青銅鼎耳上。
蘇夜順著望去,但見鼎身斑駁的饕餮紋間,竟嵌著片半指長的竹簡,墨字被露水洇得模糊,依稀可辨“昆佑大旱,賑糧摻沙”八字。
蘇夜執起竹簡輕笑,伽楠香混著鼎中未燃盡的檀灰,在晨風里織成細密羅網,他太清楚這是張居正的手筆——那位少年首輔總愛將急務藏在顯眼處,美其名曰“公卿底下無密事”。
殿門洞開時,撲面而來的墨香裹著焦糊味。
蘇夜望著伏案疾書的張居正,忽覺這乾元殿倒像口沸騰的鐵鍋,這些從管仲創辦的稷下學宮當中,拉過來的第一批學子就是鍋里翻騰的米粒,而案頭堆積如山的奏本,分明是添柴的松木。
“主公!”
張居正抬頭時,青玉鎮紙壓著的奏本嘩啦啦滑落滿地。
這位不過弱冠之年的內閣首輔眼下烏青,官袍下擺還沾著片竹葉,想是昨夜又在偏殿歇下了。
“叔大(張居正的字)且忙。”
蘇夜執起案頭紫毫,在奏本空白處隨手勾畫,但見朱批如游龍穿云,不過三兩筆便將“昆佑賑災”與“橫州漕運”勾連成環。
“主公是要借橫州米糧,走漕運暗度陳倉?”
張居正望著那朱紅筆跡,眸子陡然發亮。
“橫州去年新墾的十萬畝梯田,此刻正該派上用場。”
蘇夜輕笑,指尖撫過案頭《乾州水道圖》。
“讓高颎第一批先調二十艘漕船,每船載米三千石,麻袋外頭裹著橫州商號的標記。”
驚鯢執起茶盞的手微微一頓,她自然聽得出主公言外之意——橫州米糧外裹商號布幡,待得賑災糧發到百姓手中,誰還記得這是鎮國公的恩典,還是大乾朝廷的仁政?
“叔大方才在奏本里說,昆佑、天水二郡內里依舊有人仍在搖擺不定?”
蘇夜忽然執起案頭青玉獅鎮紙,獅目正對著輿圖上昆佑郡標注。
“這二郡夾在橫州與乾都之間,恰似棋盤上的兩枚活眼。”
張居正會意,執起朱筆在昆佑四周畫了個圈。
“去歲黃巾軍圍城時,昆佑李氏曾私開糧倉接濟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