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姿勢若是旁人做來定顯滑稽,偏生他身長八尺有余,倒似猛虎收爪伏于階前。
玄武執锏的右手青筋暴起,玄鐵鎧甲發出細微龍吟,這沙場宿將最知厲害——方才蘇沌體內迸發的那股暴戾罡氣本該如猛虎出柙,卻在觸及蘇夜周身三寸時自動繞行,活似春溪遇著暖陽。
而此時,蘇夜廣袖翻飛間,已將玄武推至三步之外,但見蘇沌雙目赤紅如染血,道袍下肌肉虬結如老樹盤根,偏生喉間發出困獸般的嗚咽。
那七枚金針雖已離體,卻在半空結成逆北斗陣勢,針尾幽藍光芒與蘇沌眉心將熄的玉玨殘光遙相呼應。
“殿下快退!”
緋煙廣袖卷起錯金博山爐,爐中蘇合香燃起的青煙竟在蘇沌頭頂凝成白虎形貌。
但這癡兒卻對周遭殺機渾然未覺,只死死攥著蘇夜衣角,力道大得將金線繡的螭龍紋都扯得變形。
“叮!”
緋煙廣袖中滑出九枚銅錢,當啷啷在青磚上擺出“天風姤”卦象,這位陰陽家東君眉心朱砂痣忽明忽暗,竟與案頭博山爐的青煙同頻顫動。
話音未落,蘇沌突然繃如滿弓,后頸處暗藏的“天柱”穴暴起寸許青筋,雙目赤紅如浸血瑪瑙,周身無序罡氣竟凝成實質,在亭中刮起回旋罡風。
“穩住心神!”
云霄并指如劍,七十二根銀針在虛空織出玄奧的途徑,這道家天人額角沁出細汗,卻見蘇夜突然抬手,帶著龍涎香氣的廣袖拂過蘇沌亂發,指尖堪堪停在發旋處——正是道家“百會穴”所在。
說來也奇,這暴戾罡氣遇著蘇夜掌風,竟似積雪逢春般消融。
蘇沌眼中的血色如潮水退去,高大的身軀漸漸放松,最終將臉頰貼在蘇夜掌心,溫順得像只蜷在火盆邊的貍奴。
“這……這是只認準殿下了?”
玄武瞠目結舌地看著蘇沌將臉埋進蘇夜大氅,方才還兇神惡煞的少年此刻卻像只鵪鶉般瑟瑟發抖。
“'同氣相求'?這癡兒體內的混沌罡氣,倒與殿下身上的紫薇星氣交融了。”
云霄執起蘇沌手腕細探,忽地輕笑出聲。
“這七絕針看似鎮壓,實則以北斗七元勾動殿下命星,倒像是……”
緋煙執起朱砂筆在虛空畫符,但見蘇沌頭頂青煙凝成幅星圖,二十八宿竟繞著蘇夜腰間虎符緩緩轉動。
話音未落,蘇沌忽然拽住蘇夜衣袖,力道大得將金線繡的螭龍紋扯得歪斜。
他鼻尖泛紅,眼尾洇著淚痕,活似被遺棄的幼犬:“阿兄,沌兒疼……”
說著從道袍內袋掏出個油紙包,里三層外三層裹著的竟是塊冷透的槐花餅,餅面上還留著歪歪扭扭的牙印。
蘇夜望著掌心半塊帶著體溫的餅子,忽覺喉間發緊,這癡兒明明暴戾時能掀翻玄武,此刻卻將珍藏的點心捧到他面前,倒像極了幼時養過的那只知恩圖報的獒犬。
他廣袖輕揚,將蘇沌散亂的發絲別到耳后,指尖觸到道家箓印時,隱約聽見對方喉間發出滿足的咕嚕聲。
“殿下可曾見過馴獸師調教猛禽?”
云霄指尖拂過銀針囊,七十二根寒針在日頭下泛起漣漪般的光暈。
“這癡兒如今既是蟄伏的兇獸,亦是馴服的獒犬,只不過他的平靜只針對殿下一人罷了。”
她忽然住口,美目瞥向蘇夜腰間玉佩,但見螭龍紋在混沌罡氣浸潤下,竟泛起淡淡的金芒,倒與蘇沌眉心將消未消的青蓮符印遙相呼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