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美花從屋里走出來,啐一聲吐出口中的瓜子皮兒,笑道:”陳花妮,莫非你也瘋了么?你娘死了,你爹瘋了,你一個小姑娘家的,怎么養孩子?況還有個瘋子爹,也是要養的。”
“管不著。”花妮兒冷笑。
陳婆子因見牙婆談不攏生意走了,發了急,怒道:“住的房子也是我的,為了給你娘治病,還欠著你嬸子娘家的錢呢!且不說這個,只說發送你娘的錢,都是你嬸娘出的,這錢倒好不還?不賣了你們姐弟,拿什么還!指望你那個瘋了的爹么!”
“統共欠多少?”花妮兒冷聲問。
陳美花扒拉著手指頭算一會子,笑道:“統共一百二十三文,且不算你娘治病的錢,光這兩天就花了六十多文,一副棺材就花了三十六文!指望你還?還到哪年哪月去?
把你賣去大戶人家做婢女,有吃有喝豈不更好?不知道你成天價想什么!”
花妮兒不理會她的話,只管進屋尋出一張草紙來,因沒有筆和墨汁,便就在廚下找了根燃了一半的樹枝兒,寫下一張欠條,遞到陳美花跟前。
“二嬸,欠條你收好,到時候我還不上,再賣不遲。”花妮兒道。
陳美花因見她會寫字,已經驚的如呆鳥一般,見她把欠條遞過來,張開的嘴還未來得及合上。因她不認字,便就接過來,給了身邊的陳家生。
陳家生看兩眼,面皮變一變,嗯一聲,聲音發虛:“妮兒,啥時候學會寫字的?”
“寫的都對?不是亂畫的?”陳婆子湊過來,問道。
陳家生點點頭。
娘仨互視一眼,面色俱變,再瞧向花妮兒的眼神便像是見了活鬼一般。
“你,你,我,你到時候,你……,到時候,你可得還我。”陳美花語無倫次的說道,越說聲音越小,躲到陳家生身后去。
花妮兒點點頭:“二嬸只管放心,條子上怎么寫的,我就怎么還!絕不短你一個字兒!”
她這話音未落,屋里傳出成才的哭聲兒。
花妮兒轉身進屋去。
陳美花拖著丈夫進屋來,陳婆子也跟進來。
“婆婆,我說什么來!就是個鬼罷!”陳美花聲音哆嗦著說道。
陳家生干咳一聲,故作鎮定:“不是鬼!我看過了,有形有影,鬼是沒有影子的。”
“無論如何,以后還是少惹她罷。我問過秋大,他也親眼看見大伯子扛著人往海邊去呢,還問了一句是不是打死了,大伯回說打死了呢。”陳美花啞聲道。
陳婆子和陳家生的面皮一時慘白,俱各沉默無語。
不提這三人的驚駭之情,單說花妮兒進屋,抱起成才,卻是他的尿布濕了,因此啼哭。
花妮兒給他換了尿布,成才方不哭,一雙小手卻只緊緊拽著姐姐的衣袖,只要她抱著。
花妮兒無奈,只得抱著他,輕拍著他的背,道:“好孩子聽話,姐姐去海邊弄點吃的回來,你一個人在炕上玩兒,待姐姐回來好不好?”
成才哪里能聽懂這話,只顧拽著她不撒手,花妮兒幾次要把他放到炕上去,可一松手,成才便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