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往日里耀武揚威、驅趕百姓如趕羊的衙役,此刻蹤影全無。仿佛昨夜那場天罰般的雷霆,也把他們連同這座衙門的脊梁骨一起劈斷了。
“骨頭!”一聲變了調的尖叫,像刀子一樣劃破了沉悶的低語。一個擠在最前面的小販,手指著廢墟深處某個角落,臉白得像紙,嘴唇哆嗦著,“那…那里!白花花的…是…是人骨頭!”
這一聲尖叫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人群。嗡鳴聲陡然大了起來,帶著驚懼的吸氣聲。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帶著難以置信的寒意,刺向小販所指的方向。
李員外個子高,踮起腳,視線越過前面攢動的人頭。在幾根巨大焦黑梁木交叉的縫隙下,在翻出的濕漉漉的泥土和破碎磚石之間,他看到了。
慘白,在灰黑色的廢墟背景下,那慘白刺眼得令人心悸。不是一根,是一小片!零散地散落在泥濘里,有的還半埋在土中。雨水沖刷著泥土,讓那森森白骨顯露出更多猙獰的輪廓。
一股冰冷的寒氣,從李員外的腳底板直沖頭頂。他想起昨天下午,知府那寬敞明亮、熏著名貴檀香的書房里,那份被他“捐輸”的銀票剛剛收入抽屜時,知府臉上瞬間閃過的、那種饜足而殘忍的笑意。
那笑意背后,原來埋著這樣的東西?
恐懼和憤怒如同兩條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李員外的心臟。
他猛地推開前面擋著的人,力氣大得自己都吃驚。人群像是被無形的手分開了一條縫隙,他和其他幾個同樣臉色鐵青的富商,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沖進了廢墟的警戒線——如果那還能算警戒線的話。
越靠近,那股怪異的、混雜著焦糊、濕土和濃重鐵銹(不,是血腥)的氣味就越發濃烈刺鼻,直往鼻子里鉆,讓人陣陣作嘔。腳下的瓦礫濕滑,每一步都踩在松動的磚石和斷裂的木頭上,發出危險的吱呀聲。
眼前的一切更加清晰。不只是最初看到的那一小片。雨水沖刷之下,更多的泥土被帶開,更多慘白的骨骼暴露出來。
他們橫七豎八地嵌在泥土和廢墟的縫隙里,姿態扭曲怪異,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生命最后時刻承受的極端痛苦。
有的骸骨相對完整,還能看出人形的輪廓;更多的則是散亂的骨殖,臂骨、腿骨、碎裂的肋骨…甚至,李員外的目光死死釘在一處——那蜷縮在殘破地基角落里的,是一具明顯小得多的骨架!纖細的臂骨,小小的頭骨,尺寸絕不會超過一個十歲的孩童!
“老天爺啊…”旁邊一個姓趙的糧商,腿一軟,差點跪倒在泥水里,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這…這都是…什么人?”
在場的人臉色都陡然變得難看,他們心里幾乎同時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這,這,該不會是他們想的那樣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