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哭嚎,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刀刃割破皮肉的輕微嗤響。滾燙的鮮血,帶著滾燙的恨意和沉甸甸的期盼,一滴滴、一股股,滴落、涂抹在巨大的麻布上。
識字的老童生們,含著淚,用顫抖的手指蘸著那尚未凝固、溫熱粘稠的鮮血,在麻布頂端,寫下力透布背的四個大字——“嶺南萬民泣血陳冤狀”!
周縣令看著那迅速被鮮血染紅、被控訴文字覆蓋的麻布,看著那一張張因失血和激動而蒼白卻無比堅毅的臉孔,胸中激蕩。他大步上前,接過匕首。
冰冷的刃鋒在掌心劃過,尖銳的疼痛遠不及心口萬分之一。他蘸著自己滾燙的血,在狀紙末尾,在那密密麻麻的血指印和名字上方,重重寫下自己的名字和官銜——“嶺南府新任縣令周正明泣血頓首”!字跡殷紅,力透布背!
血書在寒風中迅速凝固,變成一片沉重、暗紅、散發著濃烈鐵銹腥氣的巨大控訴。它被小心地卷起,用油布層層包裹。
周縣令指派了四名最精悍、家眷亦在失蹤名單中的衙役,配備快馬,星夜兼程,護送這份凝聚著無數冤魂和生者血淚的狀紙,直赴京城!
夜色深沉。府衙廢墟附近臨時清理出的幾間還算完好的廂房,成了周縣令的臨時住所。燭火在桌案上跳躍,將墻壁上的人影拉得晃動扭曲。
白日里支撐他的那股悲憤和決絕,在孤燈下漸漸沉淀,化作更深沉的疲憊和一種巨大的、無力的悲涼。妞妞的小臉,大哥絕望的眼神,嫂子空洞的淚眼,還有廢墟中那具小小的白骨…交替在他眼前閃現。
朝廷…京城…那遠在千里之外的廟堂之高,真的會理會這嶺南邊陲的血淚嗎?陛下…真的會看嗎?一股冰冷的絕望感,如同毒蛇,悄然纏上心頭。
“呼…”
一陣極其輕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微風拂過。桌上跳躍的燭火,毫無征兆地,猛地向一側劇烈傾斜,拉長的火苗幾乎要舔到燈罩,隨即又詭異地豎直,恢復了平靜。
周縣令猛地抬頭,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
房間角落的陰影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一身黑裙的女子,出現在房間里,她模樣絕美迤邐,只露出一張側臉,但足以令人驚艷。她此時手指正放在書桌上,眼睛落在那些累累證據上。
周縣令渾身的寒毛瞬間炸起!他下意識地要去摸腰間佩刀,手剛抬起一半,卻又僵在半空。借著搖曳的燭光,他死死盯著那張隱在陰影中的臉。輪廓…那熟悉的、帶著風霜刻痕卻異常堅定的輪廓…
瞬間認出這個人是誰。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竟真的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