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季村長?!”周縣令失聲叫了出來,聲音因極度的震驚和一絲難以置信的狂喜而變調。
他猛地站起身,帶倒了身后的椅子,發出哐當一聲巨響。他幾步沖到那人面前,借著燭光,終于看清了對方的臉——正是當年在臨海漁村,帶著一群被逼到絕境的漁民,硬生生殺入海賊老巢,救回被擄婦孺、砍下賊酋頭顱的季如歌!那個如同礁石般堅韌、又如海風般難以捉摸的傳奇人物!他怎么會在這里?!
他猶記得,自己帶著師爺等人前去海邊拜謝的時候,此人猶如神明降臨。附近的漁民對她頂禮膜拜,威信比他這個縣令還高。
他事后也去調查過,似乎是從北方來這里走親戚的商人。他也聽說過,陸家還有顧家這些,都是她幫著給她干活的人尋找親人。
而且出手闊綽,尤其是她身世很神秘,她手里的更是神秘。
單看海灘那些奇怪的屋子就知道了。但是周縣令不想多事,所以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不打算多問。
如此厲害的人,他深知只可結交但不可以得罪。
單單那天他看到的那船,就與他見到的不一樣。
此人——深不可測。
若是與她關系交好,或許是件好事。
“季村長!真的是您!”周縣令激動得聲音都在發顫,仿佛在絕望的深海中抓住了一根浮木,“您…您何時來的?您可知道這府城…這知府…”他急切地想把這一日一夜的驚天巨變、血海深仇一股腦傾訴出來。
季如歌微微抬手,動作輕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止住了周縣令激動的話語。他向前一步,整個人完全暴露在昏黃的燭光下。
臉上并無太多表情,只有那雙深邃的眼睛,如同寒潭,倒映著跳躍的燭火,也映出周縣令臉上的悲憤與疲憊。
“我都看見了。”季如歌的聲音低沉平緩,卻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帶著一種洞穿世事的蒼涼,“白骨,罪證,血碑…還有那封剛送走的血書。”
周縣令一愣,隨即重重點頭,眼中燃起希望:“季村長明鑒!此等滔天之罪,人神共憤!我已遣快馬,攜萬民血書,上呈御前!定要陛下知曉這嶺南慘狀,嚴懲惡徒余黨,還百姓一個…”
“沒用的。”季如歌平靜地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周縣令滿腔激憤的話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他愕然地看著季如歌,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您…您說什么?”
燭火在季如歌深潭般的眸子里跳動,映出他嘴角一絲極淡、卻冷到骨子里的弧度。“朝廷?”他輕輕吐出這兩個字,像在咀嚼一塊早已腐朽的木頭,“早已爛到根子里了。”
周縣令的心猛地一沉。
季如歌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墻壁,望向北方那遙遠的、象征著至高權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