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退去后的第三天,淤泥還沒清理干凈,空氣里彌漫著水腥和腐爛物的氣味。
季如歌站在村公所前臨時搭起的高臺上,走動的男人,以及大量無處可去、等著派活的流民。他們臉上帶著災后的惶恐、疲憊,還有一絲麻木。
“舊河堤扛不住大水,垮了。”季如歌的聲音透過簡陋的鐵皮喇叭傳出去,不高,但壓過了
人群沉默著,許多人都紅了眼圈,或低下頭。
“光哭沒用,光等賑濟也沒用。”季如歌繼續道,語氣冷硬,“要想以后不被淹,就得修一條新的,結實的河堤。”
少人?多少糧?
“新河堤,從這里,”她指向黑石坳方向,“到下游二百里外,全部加高加固,關鍵彎道和薄弱處,用石頭砌水泥澆筑。我要弄一個百年都不會沖垮的河堤!”
人群的騷動更大了。二百里!這得干到猴年馬月?
“工程大,我知道。”季如歌的聲音沒有起伏,“但必須干。從明天起,所有十六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男人,除非殘疾重病,全部編入修河隊。各村按丁口出人,流民點按戶出人。”
“工錢呢?”
“管飯。”季如歌回答得干脆,“一日兩餐,稠粥管飽,三天一頓葷腥。工錢,沒有。”
“不愿意干的,可以。”季如歌等嘈雜聲稍歇,冷冷補充,“立刻帶著家小,離開北境。我這兒不養閑人,也不保護不干活的人。”
這話像一盆冷水,澆熄了大部分人的不滿。離開北境?能去哪兒?外面兵荒馬亂,餓殍遍野,待在這里至少還有口飯吃。
“愿意干的,留下。登記名字,按村按隊編組。”季如歌不再給他們猶豫的時間,“挖土、抬石、砌壩,按量記工分。工程結束后,工分可以兌荒地,兌糧食,兌以后減稅的額度。干得多,拿得多。”
用未來的希望換眼前的苦力。這是她能想到,在極度缺乏現金的情況下,調動最大人力的辦法。
“女人呢?”人群里又有人問,“女人也能記工分兌地嗎?”
“能。”季如歌肯定道,“壯實婦人,可以負責燒飯、送水、搬運輕物。工分記一半。但同樣管飯。”
命令下達,盡管仍有怨言,但在生存的壓力和下,沒有人敢真的離開。登記名字的隊伍排得很長。
第二天,天還沒亮透,黑石坳下的河灘上就聚滿了人。黑壓壓的一片,足足有上千號青壯男人,還有不少健壯的婦人夾雜其中。
張校尉帶著兵士和抽調來的各村民兵負責維持秩序和監工。工地上劃分了不同的區域,挖土的,和泥的,抬石的,砌壩的,各自有工頭帶領。
季如歌也來了,依舊穿著那身半舊的粗布衣服,扛著一把鐵鍬。她沒有站在高處指揮,而是直接跳進了一個挖土的深坑里,和周圍的男人一樣,開始一鍬一鍬地往外拋挖濕重的泥土。
所有人都愣住了。村長親自下來干這種粗活?
季如歌沒說話,只是埋頭干活。她的動作不算最快,但極其穩定,一鍬接著一鍬,仿佛不知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