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的是個沉默的男人,臉上帶著半張陳舊的皮制面罩,只露出一雙死水般的眼睛和緊抿的嘴唇。他挽著鞭子,那鞭子黑黢黢的,油亮中泛著暗紅,梢頭分叉,像毒蛇的信子。
沒有廢話,鞭影驟然撕裂寒冷的空氣。
“啪!”
第一聲脆響炸開,少年白皙的后背上瞬間皮開肉綻,一道血痕高高腫起。
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叫。
“啪!”
“啪!”
“啪!”
一鞭,接著一鞭。節奏穩定,力量冷酷。
慘叫聲很快變了調,成了嗬嗬的漏氣聲,混合著哭嚎和求饒,然后是徹底的嗚咽。
血點飛濺開來,有些落在最前面人的臉上,溫熱粘膩,激起一片壓抑的抽氣和干嘔。
這些京城來的人站著,被迫看著。看著那后背從白皙到血紅,到血肉模糊,再到幾乎看不見一塊好肉。
最初那點同病相憐的憤怒,像被澆了冰水的火苗,嗤啦一聲,只剩下冰冷的恐懼和絕望的白汽。
先前還像一群被惹怒的公雞、暗自不服的他們,此刻一個個縮起了脖子,臉色慘白如紙,眼神躲閃,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里去。
鵪鶉,對,就是一群嚇破了膽的鵪鶉。
沒有人想客死他鄉,爛在這苦寒之地的泥濘里,變成一根無人認領的枯骨。
鞭刑結束。樁子上的人軟軟垂著頭,不知是死是活,像一塊被丟棄的破布。空氣里彌漫開濃重的血腥味,和一種更深重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們被驅趕著,重新拾起工具,走向礦坑,走向糞堆,走向永無止境的苦役。沒有人說話。
憤怒死了,那點可憐的驕縱也死了。只剩下麻木。揮鎬,刨地,搬運。疼痛的身體和凍結的靈魂分開,一個在承受,另一個飄在高處,冷漠地看著。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熬過去,黯淡無光,只有苦役、凍餒和隨時降臨的鞭撻威脅。
直到某個深夜。
北境的夜極冷,風聲像鬼嚎。他們擠在四處漏風的破營房里,渾身酸痛得像散了架,卻因為極度疲憊和寒冷,睡得并不踏實。半夢半醒間,有人推了另一人。
那個人艱難地睜開眼,模糊看到一張臉。是那個行刑者。
他不知何時進來的,無聲無息,像一道幽靈。他臉上那半張皮罩在昏暗的光線下更顯陰森。
他示意少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