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洛城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籠罩,鵝毛般的雪片在呼嘯的北風中狂舞,將整座城池染成一片銀白。
街道上早已空無一人,連平日徹夜不眠的酒樓客棧也早早關門閉戶,只有偶爾幾盞孤燈在風雪中搖曳,如同垂死掙扎的螢火。
在這風雪肆虐的深夜,一頂紫色轎子卻逆著風雪艱難前行。
四名轎夫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沒過腳踝的積雪,口中呼出的白氣剛出口就被寒風撕碎。
轎簾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露出里面端坐的人影——正是剛從蕭家出來的崔高懿。
轎內,崔高懿裹緊了身上的狐裘大氅,卻仍感到刺骨的寒意從四面八方滲入。
他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轎廂內壁,發出沉悶的聲響。
蕭鴻德方才在蕭家書房里說的話,此刻仍在他腦海中回蕩。
“楚寧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我蕭家世代忠于大周,豈會因他三言兩語就動搖?”
蕭鴻德說這話時,那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卻微微閃爍,手指不自然地摩挲著茶杯邊緣。
“當真如此簡單?”崔高懿在心中冷笑。
楚寧此人狡詐如狐,既然能單獨召見王衍和蕭鴻德,必定有所圖謀。
蕭鴻德在皇宮內上那副“惱羞成怒“的模樣,現在想來分明是演給其他家主看的戲碼。
轎子突然一個顛簸,將崔高懿從思緒中拉回。
他掀開轎簾一角,只見外面風雪更甚,連道路都幾乎辨認不清。
這樣的天氣,本該在家中圍爐取暖,卻因這場突如其來的政治風暴,逼得他不得不深夜奔波。
“楚寧究竟給了蕭鴻德什么好處?”崔高懿瞇起眼睛。
蕭家近年來在漕運的生意屢遭打壓,若楚寧以此為餌,許以通商之利,蕭鴻德那老狐貍未必不動心。
更可疑的是,蕭鴻德方才對談話內容諱莫如深,這絕非他一貫作風。
轎外傳來轎夫粗重的喘息聲,崔高懿收回思緒,沉聲道:“再快些!”
風雪中,轎子終于抵達王家大宅。
崔高懿剛下轎,一陣刺骨寒風夾著雪粒撲面而來,刮得他臉頰生疼。
他下意識地緊了緊大氅,目光卻被門前停著的兩頂轎子吸引——一頂青緞繡金,一頂朱紅描銀,在雪地中格外醒目。
“謝家和瑯琊王家?”崔高懿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心中暗道不好。
謝安和王肅竟比他先到一步,看來今夜不止他一人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王家門房見是崔高懿親至,連忙小跑上前,深施一禮:“崔公深夜到訪,小的這就去通報家主。”
崔高懿抬手制止,指著那兩頂轎子冷聲問道:“謝公和王公何時到的?”
門房額頭滲出冷汗,在寒風中迅速凝結成冰晶:“回崔公,謝公到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王公剛到不久,家主正在客廳待客。”
崔高懿不等門房說完,冷哼一聲,大步流星向內走去。
他腳步沉重,在積雪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心中怒火翻騰——這些老狐貍動作倒快,看來都察覺到了蕭鴻德的反常。
穿過三道院落,崔高懿遠遠就聽見客廳內傳來爭執聲。
他放慢腳步,示意引路的仆人退下,自己則站在廊下細聽。
“王公何必隱瞞?楚寧那廝給了你什么條件?”這是謝安特有的清冷嗓音,帶著幾分咄咄逼人。
“謝公此言差矣,我王衍行事光明磊落,何來隱瞞一說?”
王衍的聲音聽起來頗為不悅,但崔高懿敏銳地捕捉到其中一絲心虛。
時機正好。
崔高懿整了整衣冠,故意加重腳步走進客廳。
廳內三人聞聲轉頭,見是崔高懿,神色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