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滾滾應和,紫電劈開陰霾,一道光柱自九天垂落,映照其身如神臨世。
校尉被驚恐所攫取了,他轉身就跑,想要逃離這個可怕的是非之地。
但無論他怎么跑,雷聲始終在他的耳邊轟鳴不絕,如影隨形。
每一步奔逃,就仿佛踩在了沼澤之中,讓他的步履越發的艱難。
天地間回蕩著萬穗冰冷的聲音:“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如何能逃得了呢?”
李龍之終于絕望了,他雙膝一軟,頹然跪倒。
紫雷終于從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發出一聲最后的怒吼,仿佛在控訴天道的不公。
他的身軀在雷光中寸寸崩裂,魂魄如煙散,終化為虛無。
天地重歸寂靜,唯有夜風拂過殘垣,帶起一縷未散的金痕。
而他所帶來的那些陰兵,也已經被萬穗的陰兵們盡數誅滅,殘魂消散于月色之中。
一個不留。
灰燼般的月光灑在廢墟之上,萬穗回過頭看向這片盲區,失去了危險源的這方小小的天地開始慢慢地崩塌,天空裂成了碎片,大地如鏡面般片片剝落,虛空中傳來細微的碎裂聲,仿佛世界本身在哀鳴。
“這盲區就快消失了。”萬穗說,“你們先回咱們的府衙中去。伯盛好好養傷,都有重賞。”
“是。”張榮帶著眾士卒朝著她行了一禮,轉身離去,走入了一片虛無黑暗之中。
與之同時,四周的空間完全崩塌了個干凈,萬穗發現自己又回到了之前那個城中區的小屋子里。
此時已經天光大亮,晨光透過窗欞灑在青磚地上,斑駁如碎金。
這個屋子已經很久沒有住人了,里面只有一張很簡單的鐵床和一張掉了漆的木桌,墻角堆著幾冊泛黃的古早小說,桌上鋪滿了一層厚厚的灰。
她開門走了出去,正好看到左鄰右舍的住戶。
那些住戶都愣了一下,隨即用驚恐的目光看著她。
一個年輕人下意識后退半步,轉頭就跑。
又有個老太太路過,也用驚疑的眼神打量著她,手中的塑料袋差點沒落在地上。
萬穗伸手扶了一下,那袋子雞蛋才沒有雞飛蛋打。
老太太似乎看出她有溫度和呼吸,忍不住懷疑地問:“你,你是人是鬼?”
“我當然是人啊。”萬穗說。
老太太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那間屋子:“你既然是人,怎么從鬼屋里出來?”
萬穗從老太太的口中知道,這屋子已經空置了整整十年,上一任住戶是一家三口,那個男人一直毆打自己的妻子,有一次打得過了火,沒有停住手,本來是打老婆的,卻不小心把兩歲的兒子給摔死了。
那男人被抓了,判了十五年,也不知道那女的怎么想的,竟然上吊了,就掛在這家的客廳中央,桌子的上方,過了整整一個星期,左鄰右舍聞到了尸臭才被發現,那具尸體已經腐爛得不成樣子。
從那時候開始,這屋子就開始鬧邪祟了。
后來又住進來了好幾戶人家,不是半夜起來上廁所看到一個女人掛在飯桌上面來回晃悠,就是看見一個女人坐在廁所門口嗚嗚地哭。
這屋子的房東倒了大霉,每次租戶都住不長,接連換了十幾任租客,直到最后一戶人家的妻子也吊死在了那根橫梁上,房東才徹底不敢再出租,任其空置。
老太太神神秘秘地跟她說,她在這里住了很多年了,那些租客她都見過,最后一個死的妻子也經常被老公家暴,但她又舍不得離開,他們搬進來之后,那個女鬼看到了她,同命相憐,就附身在她身上,將她給帶走了。
萬穗驚訝地問:“這是什么腦回路?她既然同命相憐,就該保護那個女人。要附身吊死,也該是吊死那個男人,為什么要吊死妻子呢?”
老太太卻一臉的不以為然:“怎么能殺男人呢?當然是自盡啊,妻子死了,就沒人給他洗衣服做飯養孩子了,也沒人給男人毆打出氣了,男人自然就遭報應了。”
萬穗目瞪口呆。
所以那些被長期家暴,最后用結束自己的性命作為終結和報復的人,都是這樣想的嗎?
你哪怕報警、離婚呢?
就算給萬穗十個腦子,她都理解不了。
這個老太太雖然思想老舊,但人還不錯,萬穗走的時候她還塞了兩個雞蛋給她,估計是把她當成沒錢找地方住的流浪者了。
萬穗握著那兩個尚存余溫的雞蛋,忽然覺得這世間最深的寒意并非來自鬼屋,而是人心中代代相傳的沉默與認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