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了一句后又接著說,“他說村子里的小媳婦和那些大家閨秀不一樣,又害羞又膽子大的,連守正都受不了,但卻一點都不感覺到什么傷風敗俗之類的。那些小媳婦勤快的很,精神頭卻足得很,性格各式各樣,不像是被書本教出來的。”
王誠一又頓了頓,嗓子似乎是有點啞,可是他是大儒,身負“微言大義”這等儒家神通,嗓子怎么會啞呢。
晏新安趕忙遞過一杯茶,不算太燙,溫度剛好。
晏新安也喝了一口,很普通的茶,和田間農作休息時喝的消暑的茶水無二致。
“我夫人問他,是不是不喜歡書本,那為什么還要棄武從文呢,他沒有回答,又繼續說。”王誠一嘆了一口氣,不知道嘆息的什么,“他說,村子里有的男人們會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中出發,挎著鋤頭、背著籃筐,走向田間,有的會趁著天還沒亮扛著自己的貨物徒步二十多里趕去鎮子上的集市,他們很普通,效率不高,但是一天過的非常的充實。他明明只在那里呆了兩天,卻感覺過了很多年。”
王誠一又咳了兩聲,“他說,那天和他一起去村里的幾個漢子哭了,哭到最后沒聲了,村子里八百多個人,就剩他們幾個人了。”
晏新安聽得瞳孔一縮,王誠一的話很平淡,晏新安知道他已經是盡量將這慘烈淡化,隱匿了很多事。
“他說那些漢子眼睛流著血叫他武者大老爺,頭使勁的磕,也不管地上是什么,磕的頭破血流,磕的骨頭都漏出來了想讓他幫他們,他說他很想做什么,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有六品,和那個七品的世家子弟的距離如同天塹。”
“他說他逃走了,他甚至不敢面對那些人,哪怕那幾個漢子和他無親無故。他說他聽到大老爺幾個字就惡心的想吐。”
晏新安聽著,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那幾個漢子,怎么樣了?”
轉念又一想,可能多問了,活著又怎么樣,死了又怎么樣,活著的生不如死,死了的連個抬棺材的人都沒有。
“他說他后來又去了好多地方,碰到過其他的事,能出手的他都不敢出手了,他厭惡自己的武者身份。他每一次出手都回想起那個血淋淋的村子,老人孩子女人男人,八百多個人血將土地染成暗紅色,他一直記得那個氣味。”
后面的,王誠一也都有條有理的說了出來,鄧四方由于厭惡自己的武者身份,同時發現了石國普通人和修士之間那道沒有絲毫隱藏的鴻溝,石國的普通人就是修士可以隨時毀滅的螻蟻。
無論普通人的生活有多么平淡穩定,只要修士不開心了,對于普通人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而且鄧四方還發現,現在普通人和修士表面看上去風平浪靜,那是因為普通人的吃穿住行完全影響不到修士,可是修士活得久啊,修士會增加啊,修士生的也會有普通人啊。
那些普通人和真正的普通人不是一樣的啊。
而且,萬一有一天修士發現自己的東西不夠吃了呢。
多少平民才能供得起一個修士啊?
鄧四方仿佛看到一只深淵巨口,無形的張開大口,鄧四方不知道這張大口什么時候顯現,什么時候會吞咽。
他只知道,這么下去石國的百姓,會絕種。
就算會誕生新的百姓又如何,之前的就該死嗎?
他要棄武從文,以儒生的身份去制衡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