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南熏僵硬的身體以及抵抗的情緒,在聽見裴寂的這一句想你,逐漸緩和了下來。
她身邊的人,大抵是含蓄的,即便父親弟弟離別多時再相見,也很難說出一句想你的話。
裴聿衍前世也時常會被皇帝派遣去外地辦差,一去便是好幾個月。
但她于他而言,不過是個侍妾,即便是有想念也絕不會說出口,最多給她帶點東西,算是對她的恩賜了。
好似想念和喜歡,對他們這些男人來說,不僅是羞于啟齒,更是有辱威嚴的東西。
仿佛一旦說出口了,在兩人的關系之中就處于低位了。
別說是這等高高在上的王爺,就算換了身份普通些的尋常男子,似乎也很難從他們口中聽見。
就連幼時的記憶中,也鮮少能聽見父親對母親說想念。
可裴寂就這么自然而然地說出口了。
他說他想她,無時無刻不在想她。
他什么都懂,且深層的意思是,他把她看得比什么都要重,他寧愿放下自己的尊嚴,讓她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僅僅是這一點,便是很多男人都做不到的。
衛南熏說不觸動是假的,可他們面前的阻礙太多,她想要更多,她的膽怯不足以讓她拼盡全力去博。
她更沒辦法去回應他的想念。
裴寂感覺到小姑娘僵硬的身子重新變得柔軟,抵在她頸窩的下巴輕輕地蹭了蹭。
“營中出了細作,接連幾場敗仗,副將戰死,我不是有意不辭而別。”
衛南熏已經猜到他最近是去處理很重要的事了,不然也不會神色如此疲憊,但她以為這種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就像裴聿衍外出公干,從不會與她說一樣。
別說是她了,便是身為太子妃的衛明昭都不知道他的行蹤,她們這些內宅小女人是沒權利過問這些的。
可他不僅告訴她,還把個中緣由都說了。
這已經不是單單地怕她生氣,而是毫無條件地信任她。
衛南熏涌出股難言的感動:“你,你不必和我說這些的,真的,我沒有懷疑你……”
他是個一諾千金的人,更是大燕的戰神,她從來不懷疑他的喜歡,也不懷疑他說的話。
裴寂感覺到小姑娘的身子在微微發顫,只把她抱得更緊。
“我不愿騙你,但凡能說的,我便不會說假話。”
這在他看來是最基本的,對喜歡之人毫無隱瞞。
出發之前要瞞著她,一來是沒時間交代,二來是怕她被牽累,現在既已結束的事,便沒什么可以騙的了。
“那個副將跟了我十年,我們一起入營,一起上戰場,他將我從死人堆里挖出來,背回來。”
“而我只能為他收尸。”
這是衛南熏頭次聽他講起戰場上的事,關于他自己的,也關于同袍的。
他講了很多,聲音低沉從始至終沒什么情緒,可她卻能聽到里面濃濃的悲傷。
這讓她忘了時間,忘了身處何地,也忘了兩人正相擁躺在床上。
似乎在此方天地間只剩下了他們彼此。
從她知道裴寂這個人起,他便是傳聞中戰無不勝的肅王、戰神。
所過之處敵人皆聞其名喪膽,她一直以為裴寂是無所不能的,無堅不摧沒什么他辦不到的事情。
即便是真正認識他之后,仍是這么覺得。即便他渾身是傷也能很快就痊愈,每每她身處險境需要他的時候,他都會從天而降。
令她忘了,他也是人,是有血有肉會受傷會疼的人。
就像他現在脫下了染血的戰袍,穿著金絲龍紋的衣袍,看上去貴不可言,就讓人遺忘了他曾在戰場浴血奮戰的樣子。
沒有人是天生就做將才,生來就會領兵打仗的。
他的每一步都是尸山血海踏出來的,他的身后也壘滿了同袍的尸骨。
但凡行差踏錯一步,長埋地下的人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