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南熏早已淚眼婆娑,視線被淚簾侵占,看不清眼前的路。
她本就是靠一口氣吊著,如今看到了現實,就像是被突然間抽走了精魄,連在馬上都坐不住了。
又是一陣風襲來,她便猶如只斷了線的紙鳶,搖搖晃晃地往馬下跌去。
上次落馬,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什么也看不見感覺不到恐懼。
這會她意識清醒,什么都看得清,奔馳的馬兒和半點草木都沒有荒野,更加劇了恐怖感。
可她竟半點畏懼的感覺都沒有,反而覺得,這樣摔死或許也是個不錯的結果。
不必去面對裴聿衍,也不必去想后果。
最重要的是,不必去面對沒有他的余生。
衛南熏沒有閉上眼,等待著天旋地轉以及疼痛的傳來。
可就在這時,隔著淚眼她看見了一個模糊的身影,他騎在赤紅色的馬上,渾身的盔甲已被血水染成了深褐色,他自尸山血海中踏馬而來。
衛南熏整個人都愣住了,是他。
真的是他么?還是她出現幻覺了。
那陣天旋地轉的感覺還沒來得及傳來,在兩匹馬交匯的瞬間,他松開韁繩踩在馬背上一躍而起。
不等她回過神來,只覺身后一沉,那人穩穩地坐在了她的身后,將她從即將要落下的狀態中一把撈起。
撲鼻而來的血腥味,以及緊緊擁在她腰間的手臂,都讓她切實地感覺到,不是她的幻覺,不是夢境。
他沒有死,他還活著。
喜悅直沖天靈蓋,鼻頭一酸,淚水瞬間涌了出來。
沒死,他沒死,太好了,這真的太好了。
“為什么不聽話。”
滾燙濕熱的氣息拍打在衛南熏的耳朵上,低啞的嗓音中,挾著濃濃的情愫。
喜悅太過巨大,幾乎將她給擊暈了,她一下子沒聽懂他是什么意思。
而裴寂已經環過她的腰,寬大的手掌接過了韁繩,一夾馬腹帶著她朝更深的山林間跑去。
“不是讓你安心等我,為何要來。”
他的聲音低啞還帶了些許微顫,這是她從未聽過的害怕和壓抑。
原來他也會怕么?
她還以為他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連尸山血海都能闖,早已見慣了生死,將一切都看淡,沒想到他也會有害怕的時候。
同時,她也終于聽懂了。
不免覺得這人有毛病,她為了來救他,吃了那么多苦,這些傷痛比兩輩子加一起都要疼,他不說幾句情話安撫她,卻還在說她不聽話!
她若真的聽話,沒能見到他,才真的要一輩子都活在悔恨之中。
衛南熏有些氣悶,故意賭氣道:“自然是來給你收尸的。”
裴寂愣了下,隨后竟是爽朗地大笑起來。
他偶爾也會笑,也會有心情好的時候,但他的笑大多是眼中含笑,幅度變化很小,極少會這么敞開自己情緒。
就連她貼在他的胸口,都能隨著他的笑而一并顫動。
“我就缺一個替我收尸的人。”
她咒他收尸可以,但真的從他嘴里聽見死啊活啊的這種話,又覺得晦氣了。
后肘用力地往他胸口上頂去,卻忘了他是穿著盔甲的,她這力道下去,他半點感覺都沒有,她自己疼得嘶出了聲。
卻還要裝作不疼的樣子,板著臉兇他:“誰讓你亂說話,知不知道有的話不能亂說的!”
裴寂看著小姑娘沒了往日漂亮精致的樣兒,穿著不倫不類的男裝,頭發亂糟糟的,臉上也有傷痕和塵土,卻比她任何時候都要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