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醫院是見慣了死亡的地方,來往的人仍是忍不住將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男人。
也許是哪位親人去世了吧,看起來蠻傷心的。人們心底只唏噓半句,又匆匆離開,走向自己該去的地方。
某位名人說過,人類的悲喜其實并不相通。
原來還真是一句大實話。
沈丞玨只覺得自己無形中失去了什么珍品,有一根神魂驅使他連滾帶爬地站起來,踉踉蹌蹌地撲向夏天賜。
沈丞玨緊緊揪著夏天賜的醫生袍領子,慘白的手指微微顫丨抖,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哀求。
“在哪?”他的語氣驚慌失措,如迷路的孩童,“她在哪兒?”
夏天賜冷冷地低頭看著胸丨前的那雙手,沒有說話,也沒有掙扎。
沈丞玨兀自重復了好幾次,才難以啟齒般從嗓子擠出一句話:“告訴我,在哪個殯儀館?”
那象征死亡的字眼從沈丞玨口中吐出的那一刻,他的神智比他的身體先一步接受了季涼西已經去世的這個事實。
不管她是生是死,他都要帶她回家。
不想讓她孤零零地漂在大海上了,她生病時自己沒有陪在身邊,甚至臨死前……
獨自去海里會很寂寞的,他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啊。
不知不覺間,沈丞玨已經淚流滿面,身體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
仿佛就在一瞬間,有股強大至極的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勢捏碎了他的心臟,碾為齏粉,同時帶走了所有的痛楚和知覺。
良久,夏天賜終于說了一個地名,聲調毫無起伏。
沈丞玨驀地松了手,恍恍惚惚中還撫了一下對方衣服上被自己抓出來的褶皺。
他坐在車上的時候,手里還攥著那封遺書,一直沒勇氣把它攤開。不敢去看季涼西在生命彌留之際,會寫下哪些話。
沈丞玨死寂的雙眼盯著窗外的風景,心想自己上輩子肯定是罪大惡極,說不定還狠狠得罪了老天爺。
不然,為什么他會讓自己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離他而去。
先是三年前的父母,再是現今的季涼西。
距離殯儀館越來越近的時候,沈丞玨不免生出萬分膽怯來,幾欲跳車而逃,不去碰觸那殘忍的真相。
他這雙手,捧過了賜他血肉之軀的父母,至今猶記得那骨灰盒的千鈞沉重。
這輩子都不想去感受第二次。
殯儀館坐落在郊外,路邊兩側的植物安靜地佇立在建筑周圍,竟有幾分綠意盎然的錯覺。
石頭堆砌的墻體,玻璃窗前跳躍的陽光。
沉重的人體,輕盈的靈魂。
如同行尸走肉的沈丞玨。
殯儀館內連咨詢處都無比冷清,沈丞玨很快就問到了想要的答案,僵硬地拖著腳步往寄存處移動。
每走一步,他的神志就恢復一分。
造物主不滿他逃避到虛無幻境,大手一伸將他拉出來,逼迫他面對凄苦人間。
于是先前成為灰燼的靈識卷土重來,分崩離析的五臟六腑重新組合為最初的模樣,還了他活躍的心跳和奔流不息的血液。
然而,在看到傅云崢的那一刻,沈丞玨的全身血液頃刻凍成了寒冰,軀體散發出無限的冷意。
傅云崢的臉上充滿了悲傷,手指小心翼翼地拂過那小小的骨灰盒,眼里是不加掩飾的痛苦。
他的動作無比輕柔,好像生怕驚擾了未曾遠去的魂靈一般。
沈丞玨又急又怒,滔天怒火轟的一聲從天靈蓋上竄了出去,須臾燒毀了他的理智。
他死活都想不到,這一切竟然還有傅云崢的參與其中。
下一秒,他的拳頭已經砸到了傅云崢的身上。
他像一只磨牙吮血的野獸,猛地張開了無情的利爪,在獵物身上掏出了無數個窟窿,恨不得就此將對方拆骨入腹。
野獸嘶吼著維護主權,守著那可憐巴巴的最后所有物。
“我不許你碰她!不許!誰都不許!”
“我一定要帶她回家,你敢動她我就要你陪葬!”
傅云崢一時不慎被推倒在地,隨即反應極快地還擊。兩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團,身上很快都掛了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