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國昌簽了病危通知書,手微顫抖,眼前模糊。
他有多久沒經歷家人離開了?
葛國昌閉上眼睛,想起以前,兵荒馬亂時,
他是從海城逃難到南城的,走了快三個月,
期間被戰機炸過,耳朵半個月沒聽見聲音。
正是那時他遇到了老婆子,跟她一起走了這么長的一段,
原本的布鞋走到鞋底裂開,腳底磨泡,是老婆子每晚給他敷藥,還給其他一起逃的傷兵敷,
他們才一路走到南城,再一路跟著部隊,進出戰場。
很多朋友剛混熟,后一分鐘就沒了。
葛國昌感受著心底的鈍痛,突然釋懷了。
他們比那些提前離開的人活了這么久,賺到了。
以前老婆子是抽煙的,因戰時傷了肺,被他壓著戒掉了。
她學到一丁點醫術,都是像“江湖騙術”一樣,時靈時不靈的。
傷到肺部后一直咳血,是她自己調了藥方,加了點古墨,治好的。
從那之后再沒咳過,也再沒體檢,也不讓把脈,她就左右手給自己診。
蘇白芷趕到時,看到葛國昌望著搶救室,神色肅然。
“師父,我進去看看……”蘇白芷走過去,想拍拍老人的手,對上他銳利的目光,心口一縮。
葛國昌淡笑搖頭:“老毛病,治不好的。”
剛才簽字他看了一眼單子,肺部陰影。
那是戰時留下的,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期。
那時身邊天天有人離開,他和老婆子也做好了隨時離開的準備,
藥品緊著受傷的傷兵,也沒有合適老婆子吃的藥。
葛國昌對制藥一直有執念,希望有一天,上面能重視藥品研發,而不是總想著從外面買。
蘇白芷:“我該早點讓你們過來檢查的。”
“別自責,老婆子知道自己身體,她以前在戰地醫院當過護士。”葛國昌反過來安慰她,心里已經做好最壞打算。
像老婆子這樣的,一旦發病就救不回來了。
急救室的門打開,
醫生從里面出來:“家屬盡快跟病人說幾句話……”
葛國昌倏地沖過去,差點踉蹌摔倒,陸北宴及時扶住他,
蘇白芷扶住另外一邊,跟他一起走進急救室。
師母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唇角卻揚著:
“老葛,看來我得先去跟他們集合了。”
葛國昌輕點頭,壓著喉間的酸澀:“你…你先去跟他們講講這幾十年的發展,讓他們高興高興。”
“你好好的,替我多看看,之前得看到五十年yb.……”
葛國昌握緊她的手,用力點點頭。
他記住了,怎么也要撐住幾年。
蘇白芷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住,眼淚忍不住滑下來。
“阿芷,替我看著這老頭……”師母渴求著。
蘇白芷一直點頭,一句話說不出來。
“生死有命,我算幸運的,都別哭。”
手掌的力脫了……
葛國昌抬手擦了一下眼淚,把她的手放好。
周愛華陪了他七十幾年,他們六歲就認識了,一路逃命,家人全沒了,他們就成了彼此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