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旺財一個激靈,連忙跟上。主仆二人沉默地穿過死寂的街道路旁陰影里那些瑟縮的身影,投來的目光麻木而驚恐,如同看著行走在烈日下的幽靈。
回到那間逼仄悶熱的客棧客房,朱興明一把扯下頭上的斗笠,重重甩在桌上。油燈的火苗被帶起的風驚得猛烈搖晃。
他背對著門,胸膛劇烈起伏,努力壓抑著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咆哮。窗外,白亮的陽光無情地炙烤著一切,蟬鳴聲嘶力竭,如同為這人間地獄奏響的哀樂。
不知過了多久,客房門被無聲地推開。孟樊超如同融入陰影的一部分,悄無聲息地閃身進來,反手掩上門。
朱興明沒有回頭,低沉的聲音壓抑:“說。”
孟樊超走到朱興明身后兩步遠的地方站定,抱拳,聲音壓得極低。
“爺,縣衙后街,靠近糧倉的僻靜處,有一處新起的土包。屬下……掘開了。”
朱興明的背影驟然一僵。
“里面,”孟樊超的聲音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如同搬運尸骸般的滯澀,“埋著三個人。一個老漢,一個婦人,一個……約莫五六歲的男童。尸體用破草席裹著,很瘦,皮包骨頭。男童……手里緊緊攥著半塊沒吃完的……觀音土餅。”他頓了頓,補充道,聲音里的寒意幾乎要凍結空氣,“屬下在尸坑附近,撿到這個。”
他上前一步,將一件東西輕輕放在朱興明身側的桌面上。
那是一小片粗糙、骯臟的麻布,像是從破衣服上撕下來的。上面用暗褐色、早已干涸的液體,歪歪扭扭地寫著一個字。那字跡扭曲顫抖,透著一股臨死前刻骨銘心的絕望與不甘——
“冤”。
血寫的“冤”字!
朱興明緩緩轉過身。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片染血的破布上,那暗褐色的字跡像燒紅的烙鐵,燙進他的眼底,灼燒著他的靈魂。窗外白亮刺眼的光線涌入,照亮了他半邊臉。那張臉上沒有任何暴怒的扭曲,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仿佛能凍結時間的冰冷。但那冰冷的深處,是足以焚毀九重天闕的滔天烈焰!
他抬起眼,看向孟樊超,那雙帝王的眼眸里,再無半分猶豫與疑慮,只剩下裁決生死的、不容置疑的森然威嚴。
“劉文昭……”朱興明緩緩開口,
“傳朕口諭。”朱興明的目光穿透客棧的墻壁,投向縣衙的方向,銳利如出鞘的帝劍,帶著斬斷一切虛妄的決絕,“命安州府駐防游擊將軍周振武,即刻點齊本部兵馬,封鎖山全縣四門!許進,不許出!擅闖者,格殺勿論!”
“是!”孟樊超單膝跪地,抱拳領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