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大多數人都認為周奎是“瘴氣入腦”,胡言亂語,但總有一些細節,讓人心生疑竇。
尤其是那些消息靈通、與南方有聯系的官員,或多或少都聽說過嶺南近來的種種新奇變化,
只是不如周奎說得這般具體、這般……誘人。
亮如白晝的街道?自動沖水的馬桶?一日千里的火車?這些聞所未聞的事物,強烈地沖擊著他們的認知。
京城都還沒這般神奇,只有火車,夜市的電燈也僅限幾條街。
嶺南,怎么可能。
起初,這只是茶余飯后的談資和笑料。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一些從嶺南回來的商人、工匠口中傳出更多佐證周奎說法的細節,風向開始慢慢轉變。
尤其是那些年紀漸長、精力不濟,即將面臨致仕的老臣們。
吏部尚書王璟,年近古稀,腿腳不便,每逢陰雨天便關節疼痛,難以行走。他無數次想象過退休后,在京城老宅中,由仆役攙扶著,艱難挪步于濕滑庭院的情景。
當他多次聽到同僚私下議論周奎所說的“混凝土路面,平整不泥濘”時,心中第一次對那個遙遠的嶺南,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向往。
都察院左都御史,素有潔癖,對家中凈桶總是心存芥蒂。
當他從某個門生那里確認了嶺南確實有“一按機關,水流自動沖刷”的“抽水馬桶”時,他拿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更多的老臣,則是在漫長的宦海生涯后,渴望一個安逸、舒適、新奇的晚年。
京城雖好,但等級森嚴,規矩繁多,且氣候干燥寒冷,對于老年人并不算友好。
如果……如果周奎說的有十分之一是真的,那嶺南,豈不是比京城更適合養老?
這種心思,起初只是暗流涌動,無人敢公開表露。畢竟,皇帝似乎對周奎那日的“妄言”頗為不悅。
直到數月后,一位德高望重、即將致仕的三朝元老,禮部侍郎陳文淵,在向皇帝上表乞骸骨時,在奏疏的末尾,小心翼翼地添上了一句:
“……臣老邁昏聵,乞歸故里。然故鄉僻遠,醫藥不便。聞嶺南氣候溫潤,景物頗新,于養老或有裨益。若蒙天恩,允臣遷居嶺南,則臣雖死無憾矣……”
這封奏疏,如同在壓抑的房間里打開了一扇窗。朱興明看著這行字,沉默了許久。他召來了張定和孟樊超。
“你們看看,連陳老愛卿都動了心思。”朱興明將奏疏遞給二人,語氣復雜,“這周奎,可真是給朕出了個難題啊。”
張定仔細看完,沉吟道:“陛下,陳大人乃三朝元老,功勛卓著。其此請,雖出人意料,卻也……情有可原。若能允準,既顯陛下體恤老臣之恩,或許……也能借此機會,讓更多人去親眼看看嶺南的真實模樣,以正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