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初董爺是堅定的反抗派,一邊跟大陸做生意,一邊打游擊對抗日軍。
他的社團當時還有個外號,叫鋤奸隊。
整個香江,不論是誰,只要是替日軍做事的他都殺,也自認是在替天行道。
可是他也被于亨騙了,他以為爾爺果然是個日奸,雖然殺了人,可是這么多年從來沒有后悔過,也自認自己沒有錯。
但在于亨喊出真相的那一刻,董爺突然后心一涼,因為他赫然發現,自己當初除掉的,很可能并非真正的日奸,而是于亨自己看不順眼的人。
再一回想,很可能被他殺的都是冤鬼,董爺一下子大受打擊。
可是就算他再生氣,也已經沒有辦法彌補了。
于亨已死,被他誤殺的人,也早已化成了白骨森森。
而他和爾爺之間,曾經因為阿遠而聯絡起來的那點親密關系,在事發后也就沒了。
不管怎么說都是他先動的刀子,是他有錯在先,所以這幾個月來,他主動打電話給爾爺,想要跟對方見一面,然后就曾經的事情認錯,賠情道歉。
可是他打了好幾次,爾爺非但拒接電話,而且也拒不肯見面。
再就是,董爺還打聽到,爾爺正在一點點的分配他名下比如夜總會,賭場,k歌廳一類的不良產業,當然都是分配給那些跟了他幾十年的老手下們。
而隨著他把產業分出去,他的老手下們就算自己開起了小堂口,那么來忠義堂站差的時間自然也就會減少,爾爺索性也關起了大門,一副避世不出的樣子。
董爺雖然是個學人精,但如果讓他解散堂口,他就不樂意了。
而且爾爺一再避世不出,就搞的他心里也直打鼓。
他心想,別爾爺那老頭子因為于亨的刺激,打擊太大,這是準備告別人世了吧。
……
董爺絮叨叨的講著,陳柔坐到臺階上,吃糖水。
吃著吃著她突然回頭,笑著說:“如果爾爺想求死,最開心的人豈不是你?”
要爾爺沒了,等回歸的時候,就將是他陪著陳柔一起,親自見證一段百年的滄桑歷史,按理董爺應該開心,高興吧,原來他也確實是這樣想的。
但當事實真正發展到那個階段的時候,他就發現并不是。
雖然爾爺還活著,也離他不遠,可對方突然沒了斗志,他的拳頭揮出去就好比揮到棉花,他就已經失落的不行了,但如果爾爺哪天離世,沒了呢?
董爺不敢想,就好像他知道他的人生就像今天的夕陽,最終會落下,可他總歸想要多活一天,倒不是貪生怕死,而是,他覺得只有自己活著,他的家人也才活著。
想到這兒,倔犟了一輩子的老爺子終于也倔不動了,嘆氣又搖頭的。
陳柔見他不語,再舀了一勺湯水抿著,又說:“于亨于sir培養起來的警員可不少,而且你知道的,他們都特別抵觸回歸,上一回于崢嶸的案子,之所以沒有波及到于亨,就是因為在警隊中有那么一股力量,在阻撓事情的發展。”
這個董爺當然知道,但他們是匪,跟警方屬于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大家心照不宣,各做各的事,你不得罪我我也不得罪你,等閑,他們也不惹警察。
所以他再深深嘆息,又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呢,他們也是普通人,算了吧。”
陳柔已經吃完糖水了,認真端詳董爺:“你近來變化是真大。”
這老爺子突然胡子不翹了,眉毛也不翹了,頭頂那幾根稀疏的毛發也順下去了。
看來于亨的事對他打擊果然大,曾經身上的戾氣和殺氣全沒了。
他苦笑,說:“其實對回歸,我也沒那么盼,我倒希望你能讓我多見一見阿遠。”
他有了重孫子,按普通人家的理論,重孫子就該騎在他的頭上拔頭發扯胡須。
可因為阿遠是聶氏的孩子,聶釗還有幾百億的身家,董爺樸實的愿望就難得實現,那也搞得他很傷感,他想見孩子,可見不到呀。
陳柔是有事才來的,看這老爺子興意怏怏的,故意要刺激一下他才能振奮起來,就故意說:“我有件重要的事情呢,既您也有退隱之意,我跟別人談吧。”
不過要說有事,董爺的疲憊就一掃而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