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一家不起眼的茶樓里。
青瓷茶盞中,碧綠的茶湯微微晃動。
陸江年抬手為太子斟茶,水線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殿下明知皇上正等著抓您的錯處,何必為臣觸這個霉頭。
"
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太子苦笑著摩挲杯沿,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你我相交多年,孤若為了明哲保身就一言不發,那些跟隨孤的人該多心寒。
"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況且,即便我不為你求情,難道父皇就能多看顧我一分嗎?
"
陸江年放下茶壺,瓷器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殿下,
"他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您還沒明白嗎?最危險的從來不是臣。
"
太子瞳孔猛地收縮,手中的茶盞險些脫手。
他當然知道陸江年話中的深意——父皇如今最忌憚的,正是他這個太子。
"父皇老了。
"
太子的聲音有些發顫,
"就像一匹受傷的孤狼,開始撕咬身邊的每一匹狼,生怕被取代。
"
他想起前日看到的彤史記錄,皇上已經許久不曾臨幸后宮嬪妃了,就連最得寵的昭華夫人侍寢時,也不過是陪著說說話而已。
"昨夜,孤夢見小時候,父皇手把手教孤騎馬……
"
太子的聲音哽咽了,陽光照見他眼角閃爍的淚光,“那時的父皇,是真心疼愛孤的。
"
可夢醒之后,現實中逼得他喘不過氣的人,也正是他的父皇。
陸江年突然起身,玄色衣袍帶起一陣微風:”臣這些年忙于公務,難得清閑,正好可以多陪陪娘子賞花品茶。
"
他走到門邊,又停下腳步:
"殿下,當斷則斷。
"
說完,輕輕推門離去,只留下太子一人對著半涼的茶湯出神。
雅間外,隱約傳來小販的叫賣聲,卻再難掩室內凝重的氣氛。
太子望著窗外飄落的樹葉,忽然覺得這京城的秋天,來得比往年都要早。
-
梁雨花“死”后的第二天,陸老夫人一大早,就收拾東西離開了京城。
這一次她走得如此干脆利落,倒是出乎元婉如的意料之外。
不過,府里的人,也不顧不上陸老夫人了。
"聽說皇上是為了梁姑娘的事……
"
“是啊,世子的職位都被擼了,皇上一定非常生氣!”
"噓!小聲些!
"
陸江年被革職的消息如同一記悶雷,震得整個陸府人心惶惶。
周芳整日咒罵:
"都是周建明這個喪門星!害得我們陸家遭此大難!
"
這些閑言碎語傳到元婉如耳中,她只是冷笑。
外人哪里知道,皇上震怒的真正原因根本不是梁雨花的死,而是他精心設計的局被破了,惱羞成怒之下拿陸江年出氣罷了。
陸玉秀原本還要鬧,可是周家的那些人命官司,很多都與她有關。
陸江年雷厲風行,當即命人將她和周建明押送回江南受審,由地方衙門關押判決了。
"江年,
"
汪敏憂心忡忡地來到聆水居,“要不讓你父親去求求皇上?
"
陸江年正在修剪一盆蘭花,聞言頭也不抬:”娘不必憂心,兒子正好趁此機會歇歇。”
他放下剪刀,語氣輕松,”這些年忙于公務,都沒能好好陪陪您。
"
汪敏見他神色如常,這才稍稍安心,臨走時還不忘叮囑元婉如:
"婉如啊,這段時日你要多留心江年的心情。
"
“娘您就放心吧,夫君不是逞強之人,他不會有事的。”
元婉如送走汪敏后,輕輕合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