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舒思忖片刻,緩緩開口:“倒也未曾見過。嚴瀟向來對待學業虛心求教,從無這般狂妄不羈、不修邊幅的模樣。”
【那人骨子里透著一股極強的自傲,見不得旁人比他出色,表面卻還非得裝出一副風度翩翩的君子模樣,實在是虛偽至極,是個名副其實的偽君子。】
秦妙惜捕捉到他眉梢轉瞬即逝的譏誚,不禁多打量了他一眼——這人前襟袖口用銀線繡著暗紋,腰間卻系著粗布荷包,想來家境并不寬裕。
心下暗忖,他這莫不是在嫉妒死者?
聶康順未察覺異樣,接過話茬補充道:“嚴瀟是我們學院最為勤奮刻苦的學生。即便是在休息時間,他也常常揣著《春秋繁露》去書齋找先生請教,探討文章。去年中秋詩會,他即興作的《桂魄賦》被山長親筆題在書院影壁上。”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袖中取出折痕斑駁的宣紙,展開時墨香猶存,“自從來到京兆,他所寫的《論鹽鐵》《平蠻策》都被國子監博士贊為"經世之文",尤其是七年前他寫就的《出師表》......”
"可是那篇"明君當以天下為棋局,賢臣當執黑白為蒼生"的策論?"梁宏愷突然打斷,忙不迭地接過宣紙查閱起來,“本官在案牘庫見過此文抄本,當時還以為是哪位翰林手筆。”
看完,他小心地將宣紙還了回去。
聶康順眼眶微紅,將宣紙仔細疊好:“正是。嚴瀟常說,文章須得經世致用方顯真章。”
梁宏愷語氣稍稍溫和了些,目光卻如鷹隼般掃過二人:“你們可知道嚴瀟近來可有什么異常之處,或是得罪過什么人?”
聶康順此時情緒已平復許多,低聲說道:“瀟郎為人正直,平日里除了埋頭苦讀,便是與各地學子一同切磋文章。若說最出格的......”
他遲疑著望向葛舒。
"賭莊!"葛舒突然出聲,袖中手指攥得發白,“初九那日我親眼見他進了千金坊,用檀木匣子押了一萬兩雪花銀,賭自己能奪魁首。那掌柜還笑他"寒門學子好大的口氣",他竟當場揮毫寫下"待到蟾宮折桂日,千金散盡始還鄉"。”
聶康順點頭贊同道:“除此之外,并無其他異常,也沒聽說他得罪過誰。”
梁宏愷摩挲著下巴,陷入沉思,片刻后,他緩緩開口:“這賭莊一事,雖說看似只是年少輕狂之舉,可保不齊其中另有隱情。那千金坊背后的勢力盤根錯節,說不定嚴瀟這一注,攪亂了某些人的棋局。”
葛舒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絲不安:“大人所言極是,那千金坊的掌柜,平日里就不是善茬,眼高于頂,對嚴瀟當時的豪賭之舉,說不定懷恨在心。”
秦妙惜秀眉輕蹙,提出自己的疑問:“這事還有待商榷,畢竟科考還未開始,無論嚴瀟下注多少,都對賭坊沒有任何影響,如果他們怕賠上大筆銀子,那靠后動手豈不是更好?”
幾人對視一眼,她說的言之有理,千金坊也不是蠢貨,沒必要現在動手,平白惹了一身腥。
聶康順面露憂色,囁嚅道:“會不會是嚴瀟在文章里針砭時弊,得罪了朝中權貴,他們借這次科考,故意將嚴瀟騙出來推下水淹死,好混淆視聽。”
梁宏愷目光一凜,沉聲道:“不無可能,必須好好查一查。聶康順,你再仔細想想,嚴瀟平日里有沒有和什么人走得特別近,或者有沒有收到過什么奇怪的信件、邀約之類的。”
聶康順回憶許久,緩緩搖頭:“實在想不出,嚴瀟身邊往來的都是些志同道合的學子,從未見他與什么神秘人有過接觸。”
葛舒酸酸的說著:“咱們成日都在屋內溫習,如何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別忘了他說來京后拼的是人氣,死讀書沒用,結交人脈日后才能更好的升官。我看他這些日子根本沒有溫書,將時間全都放在交際上了。”
秦妙惜看向二人,“你們可記得嚴瀟是什么時候斷定自己一定會奪魁?什么時候開始一改溫書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