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陜西行省的糧倉,興元路的基本條件本就不弱,加上來自江南巨量的糧食支持,由此成為整個北地唯一未受糧價波動影響的區域。
其主要的原因,還在于漢中早早就放棄了紙鈔與碎銀子的交易方式,而全盤接納日月島的以銀幣為主、金幣及小額紙幣為輔的貨幣交易。
不過半年時間,金元路便長成日月島的模樣。
也成為整個陜西行省,乃至西北之地最為富庶的地方。商旅暴增,扶老攜幼移居而來的百姓無數。
甚至于一些王公貴族也暗暗派遣家中奴仆,在此買房買地擴建商號。
但是這一切,卻即將成為鏡花水月。
興元路的達魯花赤早已經被勸離,班度如今便是興元路最高級別的官員。面對即將洶洶而至的官軍,他必須盡快地做出抉擇。
交出甄鑫那是不可能,舉全城之力班度都辦不到。只要退至城外的漢水中,順流而下,任有千軍萬馬也留不下甄鑫。
率全城文武官員脆迎這支官軍,這其實不算屈辱。畢竟他們有正式的朝廷詔令,不是馬賊流匪,更不是敵國之兵。
可正是如此,才讓班度覺得無法接受。
這些人一旦進入漢中城,勢必比流匪還狠,比馬賊更兇,比敵國之兵更有可能將這座城市洗動一空。
他們會將抓不到甄鑫的所有憤怒都發泄在這座城市之中,也會將這座城市好不容易積貯的財富席卷而空,當作他們爭奪大都的資本!
所謂生計民生,所謂篳路藍縷,對于他們而言,不過是一個笑話!
那么就反抗?
可是,憑什么呢?
憑這座早已破敗卻始終不被允許修復的城墻?
憑朝中被鎮懾得不敢輕易說話的漢人文武大臣?
憑城外久疏軍械的三千鎮戍軍?
憑城內惶恐不安的十數萬百姓?
班固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一萬騎兵,只需一次簡單的沖鋒,這座城池便將再無幸存的可能。
連姚燧姚大人都被當街殺死而無人為其喊冤,自己還指望這天下有人敢公開支持漢中嗎?
班度一時覺得索然無味,不知道此生此時,到底是為了什么而努力,為了誰而安邦治民。
“班大人考慮得怎么樣了?”甄鑫淡然問道。
班度眺望城外的雙目中依然沒有焦距,只是喃喃地答道:“田園將蕪胡不歸……”
“呵呵。”甄鑫發出一聲莫得感情的笑聲,站起身拍了拍衣襟說道:“既然如此,那甄某也不打擾,就此告辭。”
你不挽留一下?班度愕然,嚅囁而言:“不知甄公子能否推薦班某前往江南任職?”
這些北地漢官啊……甄鑫真不知該說他們什么好。
怒其不爭,哀其不幸,似乎也不至于。
不肯逆流而上、迎風而立,卻是事實。一個個只想等著別人去爭去斗去搶,然后再擇主而依、坐享其成,以最小的風險來爭取最大的收益。
天底下,有這樣的好事?
若說宋人亡國之后,脊梁骨被徹底打斷。北地漢人的脊梁,卻似乎在百年之前,便已經被打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