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測謊時一般會問嫌疑人一些基礎問題來建立基線,比如是哪里人,有什么愛好,昨天晚上吃了什么,這些無關痛癢的基本問題。
但是如果遇到一個人每句話都在撒謊,連基礎問題也是胡說的,那就無法建立基線。
比如謝昭,江慈想,這個女人嘴里恐怕就沒一句真話。
她刻意隱藏了口音,修改了外貌。
她真實的家境,階層,學歷,興趣愛好,甚至是無關的小事比如上周去哪度假了都可能是編的。
所以江慈坐在謝昭旁邊,并不專心用餐,而是全神貫注,仔細觀察她這個嫌疑人的整個身體——臉上的眼神,微表情,語氣語調,還有說話時的敘述方式。
她對哪道菜感興趣,哪道菜不合口味,這些小事,他都得仔細觀察。
謝昭桌子正對面坐的是樂乾的首席財務總監,姓唐,是一位年近四十的女性。
她不時和謝昭閑談幾句。
“唐總監和謝總是老相識吧?”私生子突然問。
“您真會開玩笑,我和謝總只有幾面之緣。”總監冷冷地說,對他的質問很不滿。
唐女士說話時手不停地撫摩項鏈,安撫行為。
她在撒謊。江慈想。
“李顧問呢?你和謝總是第一次見吧?”私生子問旁邊的法律顧問。
“啊?”李顧問遲鈍道:“沒錯,我和謝總是第一次見。”
陳述句重復提問內容。
他也在撒謊。
看來集團核心層都和謝小姐關系匪淺。
江慈默默地拿餐刀往法棍上涂醬。
“本來上次在瑞士的投資研究會應該能見到你的。”唐總監對謝昭說,“可是你臨時取消了沒去。”
秋季在瑞士舉行的投資研究會議,很多對沖基金的投資者都會去參加,他們互相交流分享投資理念。
“因為以撒在場。你們知道的,我不可能和這個人出現在同一空間。“她說。
在華爾街,所有人都知道謝昭和以撒是死敵,他們之間的血腥斗爭,常常是財經頻道的新聞。
其實謝昭去了,在酒店和以撒秘密見面,兩人交換情報。
他們必須瞞過所有人,避免監管部門察覺到他們之間來往。
“是啊,所以前段時間在曼哈頓的投資研究會也沒見到你。”
就在這場春季投資研討會議上,輪到以撒發言時,他毫無征兆地突然向樂乾集團發難,公開自己已經做空了樂乾股票。
這位對沖基金投資人拿到話筒的那一刻起,連續二十五分鐘一刻不停地揭露樂乾在做假賬,言辭尖銳。他狂批樂乾管理層,稱ceo陳辛遲早要為財務犯罪入獄,并呼吁sec應該立刻介入調查。
他公開表態后,樂乾股價立刻跌幅超過百分五。
“我那時在度假呢。“謝昭說。
其實謝昭當然和同謀以撒私下見面了。
為了撇清自己與做空樂乾有關,她特地制造不在場證明。
會議期間,謝昭在社交媒體上發了之前秋天去瑞士時的照片,謊稱自己正在度假,不在曼哈頓。
“怎么樣,玩得還愉快嗎?”唐總監問。
“很好,從我住的房間窗戶能看到日內瓦湖和阿爾卑斯山。”謝昭喝了一口白葡萄酒,“風景很好。”
為了力證她的確去度假了,謝昭劃開手機給周圍幾人看了幾張照片。
當然,她拍的時候注意沒有把植被拍進去,不然樹葉的顏色可能會暴露季節。
“這件象牙白的外套很好看。”索菲亞插話道。
江慈在一旁也跟著看了幾眼,照片都沒什么問題。
一些藍天,餐廳的晚餐,燭臺,衣服特寫,都是沒有信息量的圖片。
謝昭劃了幾張,最后一張拍進去部分湖水,水面隱隱有雪山倒影,山尖頂著雪蓋。
她按滅了手機。
就是這張倒影,讓江慈察覺出微妙的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