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原來每年都要給京城寄禮物的,是給我姐姐,有時寄送一些衣裳首飾,還托人帶糕點什么的。
后來我知道了,什么都沒說,只眼淚汪汪地看了她一眼就跑開了。
然后我便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面不吃不喝。
我拒絕仆人靠近,拒絕姑姑靠近。
我仗著自己是個孩子,可以任性不懂事,要求姑姑只能對我一個好,不能把一丁點的好分給姐姐,否則我就餓死自己。
姑姑答應了,還更加地心疼我。
你看我多會察言觀色,步步試探,得寸進尺?
很小的時候我總聽仆人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我從沒認真當回事過。
等我哭鬧任性耍脾氣地讓姑姑只疼我一個的時候,我不得不信,不敢不信,并奉為金科玉律。”
阮江月仰頭靠上柱子,望著天上半彎上弦月,縹緲地喃喃:“姑姑真心實意地待我,我卻耍盡心機。
你說我怎么是這么壞的一個人?
是不是就因為我這么壞,所以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現在要收走我的命?”
阮星瀾靜靜聽著,從她那帶著自嘲和鄙夷的語氣了,聽出了濃濃的厭惡、憎恨和后悔。
那是她對她自己曾經所作所為的厭惡、憎恨和后悔。
阮星瀾的心也像是被人用力攥住了一樣的難受。
他曾聽阮江月這樣吐露心聲多次,從來都不會打斷,也極少安撫。
只因明白阮江月只是想找人傾訴而他恰好是個合適的人。
她不需要他回應任何東西。
而安撫從來是最最無用之事,改變不了任何東西。
可這一瞬,阮星瀾心底的憐惜之情濃郁而強烈,竟忍不住說出開解話語:“你不壞,你也沒有錯。”
阮江月望向他:“沒錯?”
“是,沒錯。”阮星瀾語氣低沉地說:“趨利避害是人之本性,想過的舒服,想有人關懷自己何錯之有?”
阮江月輕輕說:“可姑姑也是姐姐的姑姑,我搶斷了姑姑對姐姐的關懷。”
“那又怎樣?她得到了父母的所有關愛,原本屬于你的那一份也讓她占了,你還為她的婚約善后,你不欠她的!”
阮星瀾的話字字清晰還有力:“你不是壞孩子,也不是你說的可怕。
你說誰對你真心誰對你假意,你多聽幾句,多看幾眼就能明白,那是因為你心思機敏,善于觀察。
你能用‘會哭的孩子有糖吃’讓姑姑疼你愛你,是你靈巧聰慧,懂得用正確的方法達成目的。
任何時候,只要不損人利益,害人性命,去達成自己的目的就沒有錯。”
阮江月盯著他看了半晌,眼底熱意浮動,不確定地問:“當真?”
“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姑娘。”
阮星瀾不吝嗇自己的夸獎,認真道:“你能走到今日全靠你自己的努力,還有你方才說的,你的姑姑。
你以為是你耍了小心機讓她疼你愛你。
可她若非本就是心善之人,你又是她血脈相連的親人,你的心機又能起到多少作用?
若你是心懷叵測,只知算計得到從不曾付出的姑娘,你姑姑疼你愛你能一直持續十多年嗎?
她疼你愛你,你亦學文習武,照看她保護她,傾心為她——
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包括你的姑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