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道最基本的東西——餓了要找吃的,冷了要縮成一團,見到兇神惡煞的人要趕緊躲開。
但更多的生存細節,要么是由姐姐一力承擔,她從未有過親身體驗;要么是她太過年幼,心智尚未成熟,根本無法考慮到那些潛藏的危機。
例如,這個小女孩永遠不明白,為什么每隔幾晚,姐姐就要拽著她挪到一個新的地方睡覺。
她討厭這種顛沛流離,尤其討厭在剛適應了某個墻角的弧度,找到了最能避開穿堂風的姿勢,把身體蜷得像只貓一樣舒適時,就要被姐姐拉起來,重新踏上未知的路。
然而現在,她又被無形的命運推著,不得不活動起來。
睡覺時,她會緊緊抓住那個薄薄的、破舊的麻袋,那是她唯一的依靠——既是她的床墊,能隔開一些地面的寒氣;也是她的枕頭,袋子的兩端被小心翼翼地卷起來,為她小小的腦袋提供哪怕一絲絲微不足道的緩沖。
當然,這一切背后,都是太后的姐姐在默默籌劃……她這樣頻繁地更換地點,是為了避免被人窺探,不讓那些帶著貪婪與惡意的目光在她們這兩個毫無防備的女孩身上停留太久。
她像一只警惕的母鳥,總在獵人舉起弓箭前,就帶著雛鳥飛往新的巢穴。
等到哪個心懷不軌的男人在心中盤算著惡意,等到他摸清了她們的作息,計劃好如何下手時,女孩們早已像風一樣,消失在了下一個街角。
同樣,即便是夜間巡邏的衛兵偶然發現了她們,通常這些人也會在最初的幾天里,勉強忍著性子對待這些可憐的頑童。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早已被腐敗侵蝕,但并非完全泯滅了人性。
他們多少明白,這些孩子無處可去,是被命運逼到了絕境,才會在雨雪交加的寒夜里,瑟縮在街頭。
換作是自已,除非萬不得已,又怎能忍受這般刺骨的寒冷與絕望的處境呢?
因此,他們通常會表現出一些微不足道的寬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走開。
但女孩們也必須時刻小心,不能在同一個地方逗留太久。
否則,那些衛兵便會覺得她們是在挑戰自已的權威,認為自已的寬容被當成了軟弱可欺,從而掄起棍棒毫不留情地毆打她們。
這些衛兵也要對他們的上級負責,頭頂上的官帽像一把懸著的劍,時刻提醒著他們不能逾越規矩。
所以,即便他們偶爾動了惻隱之心,也只能在有限的時間里對現有法律視而不見……無論那條法律本身是否公平,是否容得下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
因此,女孩們必須像走鋼絲一樣,玩一場極其微妙的游戲——不斷遷徙,不斷遇到新的衛兵,然后忐忑地祈禱著,希望對方能足夠寬宏大量,允許她們在他的地盤上多待幾天,能讓她們在某個角落安穩地睡上幾個囫圇覺。
可如果她們運氣不好,遇到了一群特別殘忍的衛兵,那些人眼中沒有絲毫憐憫,只有對權力的濫用……那么她們第二天早上就會過得異常艱難,渾身酸痛,因為前一晚幾乎在恐懼中睜著眼睛到天亮,根本無法入睡。
事實上,這也是那天太后突然暴跳如雷的原因之一。
彼時她們已經整整兩天沒沾過一點食物,胃里空得發慌,像是有無數只手在里面瘋狂攪動。
前一晚更是噩夢般的遭遇——一群衛兵像驅趕野狗似的,將她們從昏沉的睡夢中粗暴地打醒。
沉重的棍棒落在孤女們纖細的胳膊和腿上,瞬間留下了紅紅藍藍的瘀痕,在慘淡的月光下泛著猙獰的光澤,每動一下都牽扯著鉆心的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