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和伊納亞夫人受的影響相對小些,畢竟她們早已習慣了這個男人敏銳如鷹隼的頭腦,可他身邊的三個新女仆卻是另一回事。
她們低垂著頭,眼角的余光卻忍不住偷偷瞟向亞歷山大,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佩服。
尤其是艾莎雅大小姐,更是心頭一震,感動不已。
她在政治方面的敏銳,很像她的母親,此刻不禁暗自以全新的眼光打量著亞歷山大。
那些關于他的傳聞,她當然聽過不少,可傳聞終究是傳聞,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才知其中分量。
所以,當眼前的證據實實在在擺在面前時,她先前對侍奉這位“前奴隸”的那點兒微不足道的猶豫,也如冰雪般迅速消融了。
于是,亞歷山大突然感到肩膀上的按摩力度變了——指尖的力道更加沉穩有力,掌心的觸感卻又帶著恰到好處的柔軟,顯然,按摩的人心態已然不同。
而在另一邊,伊納亞夫人在回答亞歷山大關于阿薩茲德大人行為的詢問時,嘴唇明顯抽搐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東西蟄了似的。
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荒唐地希望這個男人能稍微遲鈍一點——這樣至少在面對這些尖銳問題時,她脫口而出會容易得多,不必像現在這樣,每句話都要在心里反復掂量。
比如現在,伊納亞夫人就真心希望亞歷山大不要再提太后家族的事了。
那是西利瑪心底最深的傷疤,是她最大的弱點之一,這一點,西利瑪比任何人都清楚。
這也是為什么西利瑪如此討厭談論這件事……
作為王室的一員,卻沒有可以探望的父親或母親,甚至在某些陰暗的角落里,會被人暗地里稱為“乞丐的孩子”、“農民的女兒”……
在這金碧輝煌卻也冰冷刺骨的宮廷里,她自然會感到深深的自卑,像一根無形的刺,時時扎在心頭。
事實上,在阿洛茲默時期,就曾有兩位貴族公開反對瘋王殺死正妻、立西利瑪為后的決定。
他們在朝堂上質疑西利瑪的血統,言辭刻薄地表示,像國王這樣的“神明后裔”,不應該用如此“骯臟”、“低劣”的血統來玷污王室的純正血脈……
不用說,那樣的結局對他們來說,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由于幾位手握重兵的強大領主挺身而出,以家族榮譽擔保才護住了他們,讓他們免于被釘在十字架上受那凌遲之苦。
但即便如此,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們最終還是難逃被斬首的命運,家族的貴族身份被一擼到底,名下的部分肥沃土地也被王室沒收,從此一蹶不振。
直到托勒密登上王位,念及舊情,頒布赦令,他們才總算恢復了往日的榮光,重新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因此,任誰都能看出這個話題有多危險,像踩在薄冰之上,稍不留意就會墜入深淵。
尤其考慮到王太后此刻正處于怒火中燒的狀態,伊納亞夫人實在不忍看到局面進一步惡化,便出于好心,柔聲建議亞歷山大換個話題:
“我覺得大人您有些夸大了阿薩茲德大人在這里的作用。”
她刻意放緩了語速,試圖讓氣氛緩和些,“他或許確實說了不少話……可宮廷里的流言蜚語向來如此,誰又能真正記得清每一個字呢?
但我一點也不相信陛下會容忍旁人對他一生摯愛的侮辱,這點您盡可放心。”
“他現在只是一時心不在焉罷了,”
伊納亞夫人繼續勸道,語氣里帶著幾分懇切,“畢竟西利瑪和赫爾瑪都懷著身孕,心思難免都放在孩子身上,一時忽略了他。
至于血統的問題……那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是垃圾,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
您要記住,西利瑪可是一手把他養大的,這份情分,難道還有比這更牢固的聯系嗎?”
“所以我相信,我們現在所要做的,就是相信‘父親’,”
她說到“父親”二字時,語氣格外鄭重,“耐心等待,不出幾周,我們所有的擔憂都會像晨霧一樣消失不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