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來,亞歷山大甚至有些慶幸。當初那場混亂里,整座宮殿終究沒被一把火燒成灰燼。
可那樣的兵荒馬亂,也給了某些人可乘之機。
阿蒙赫拉夫特前一晚或許還沒摸清該朝哪個目標下手,他那些自詡“盟友”的人,就已經忙著“彌補”了——不過是借平亂的名義鏟除異已,趁火打劫掠奪資源。
就這么一夜之間,西利瑪苦心經營半生的勢力,被拆得七零八落,毀得干干凈凈。
唉,這就是戰爭的悲劇。連帶著那些無辜的人和事,都成了附帶的犧牲品。
刀刃劈向敵人的時候,也總會切碎無數普通人的生活,讓多少人的心血在暴力里化為烏有。
“她手下剩下的人,全都倒戈了。”伊納亞夫人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像是剛說了太久的話,喉嚨里蒙著層灰。
“現在他們要么效忠阿薩茲德大人,要么效忠……法扎帕夏。”說到最后一個名字時,她的語氣明顯頓了一下,尾音拖得有些遲疑,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藏著件難以啟齒的齷齪事。
亞歷山大敏銳地注意到,身旁的王太后西利瑪,眼神瞬間就變了。
那原本還帶著幾分頹唐的目光,猛地因憤怒而陰沉下來,黑海深處醞釀著風暴,隨時都能掀起滔天巨浪。
她放在膝上的手也猛地攥緊,指節用力得泛出青白——顯然,在她心里,法扎帕夏的倒戈遠比旁人的背叛更讓她痛恨,那是盟友從背后捅來的最卑劣的一刀,又狠又準。
亞歷山大對此只能苦笑一聲。
他不太贊同那位老人用這種“偷獵”似的方式拉攏人心,未免急功近利,甚至有些不擇手段。
但轉念一想,也能明白其中的緣由。在權力這盤棋上,人人都想搶占最有利的位置,誰都不肯落后一步。
他自已的目標也很明確,就是掌控朝政。
這就意味著,必須奪取太后手中殘存的影響力。
如果任由西利瑪重新壯大,以她的手腕和根基,遲早會成為阻礙他前行的巨石。
權力場上從來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這點他比誰都清楚。
“現在,西利瑪正努力重建家園。”伊納亞夫人皺著眉頭,聲音里滿是無奈,說一件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事。
“但許多原有的貴族已經不在了,要么死在了亂里,要么早就逃得沒影了。
而且剩下的人,都對她的詭計心存戒備——畢竟在宮里混久了,誰不知道這位太后手段厲害。
現在想再像以前那樣蒙騙他們,可沒那么容易了。的確,進展比預想的要慢得多。”
她說完,屋子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空氣凝固了,西利瑪和伊納亞夫人都抿緊了嘴唇,唇線繃得筆直,默默品嘗這苦澀的現實,連呼吸都放輕了。
“另外,我聽說殿下也遇到了一些經濟困難!”
就在這時,一道清亮的聲音突然從亞歷山大的背后傳來,碎冰撞在玉盤上,一下子打破了沉寂。
緊接著,另一個甜美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柔得像蜜,膩得能粘住人的耳朵。卻讓伊納亞夫人不由得愣住了,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這是誰?怎么敢突然插話?
只見那位突然開口的女士,不知何時已站在不遠處。
她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出于某種原因,決定加入這場談話。
她先是向西利瑪投去恭敬的目光,微微屈膝行了個禮,動作優雅得體。
而后才抬起頭,臉上帶著平靜的神色,眼神是深不見底的潭水,讓人看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聽說啊,”侍女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幾分秘而不宣的謹慎,怕被墻外頭的人聽見。
“從前瘋王在世時,對公主殿下可是百般寵幸,單單是私下里賞下的錢,就夠尋常貴族揮霍幾輩子了。
殿下就是靠著這筆錢,才養著那支遍布宮廷內外的線人大軍——上到侍衛統領的茶歇閑談,下到洗衣婦晾曬衣物時的竊竊私語,沒有她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