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扎帕夏何等敏銳,立刻察覺到了亞歷山大語氣里的異樣。
他好奇地挑了挑眉,濃密的眉毛擠在一起,像是在琢磨對方的心思,隨即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語氣肯定:
“當然!這還用說?水比食物檢查得還要仔細,畢竟液體里藏毒更容易,他怎么可能不防著?”
“我明白了!”
亞歷山大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在黑暗中找到了一絲光亮,整個人都精神了幾分。
他緊接著又問了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語氣里帶著一絲急切:“那大人,王都這里有制冰的辦法嗎?”
這個問題讓法扎帕夏更疑惑了。
他皺著眉頭,眼神里滿是不解。但他心里清楚,亞歷山大從不是會問廢話的人。以前亞歷山大搗鼓出的那些稀奇玩意兒,看似古怪,最后總能派上大用場,絕對不會是沒用的垃圾。
于是,這位經驗豐富的領主沒有打斷他,而是坐直了身體,盡可能詳細地解釋起來,生怕漏掉什么關鍵信息:“我們這里確實有冰,但不是現做的,你也知道,王都的天氣太熱了,太陽一曬,什么冰都得化。”
“這些冰要么是冬天的時候,從結冰的池塘或河流里鑿下來的,切成大塊后,用厚厚的稻草裹著,儲存在地下深處的地窖里——那地窖墻壁上都敷了一層隔熱的泥土,能讓冰保存大半年。”
“要是冰用完了,王宮有時還會從其他地方訂購,最遠能到馬特拉克呢。”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如果你想自己制冰,恐怕只能去馬特拉克。那里的農民有個訣竅,晚上會把水倒進特制的金屬罐里,放在通風的石臺上,夜里的寒氣能把水凍成像水晶球一樣的冰塊。”
“他們會把這些冰塊裝在鋪著干草的木箱里,賣給來往的旅行商人,再由商人運到全國各地,有時候甚至能賣到東部的沙漠去,給那些富商降溫解暑。”
說完,法扎帕夏疑惑地看著亞歷山大,見他低頭沉思,忍不住問道:“怎么了?突然問起冰的事,難道是你身上有什么地方疼,想用冰敷一敷?”
在向亞歷山大逐條匯報完邊境貿易的細節后,法扎帕夏枯瘦的手指在羊皮卷邊緣輕輕摩挲,終于還是補充了最后一點。
他渾濁的眼珠微微轉動,語氣里裹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畢竟在這片被烈日炙烤的土地上,冰塊向來只用于正經用途——緩解戰場上的刀傷疼痛、為腫脹的關節冷敷,或是治療燒燙傷,從無他用。
阿哈德尼亞人從未有過將這種冰涼之物與美食掛鉤的念頭。
沒人會想到用冰塊來制作冰淇淋,或是給甜膩的甜點降溫。
這背后有兩個無法忽視的原因:一是思維的局限,就像沒人會想到用陶罐釀酒之外的用途;
二是更現實的阻礙——將冰塊從寒冷的山脈制造地,運輸到炎熱的城市,沿途需要層層裹緊羊毛和干草,還得雇傭專人快馬加鞭,成本高得讓普通貴族都望而卻步。
所以,如今只有那些手握金山的頂級貴族,才舍得用冰塊來冷卻盛夏的葡萄酒。
法扎帕夏話音剛落,對面的亞歷山大卻像是沒聽見這番話。
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顯然把這當成了無關緊要的插曲,徑直跳過了這個話題,繼續追問自己關心的事:
“法扎大人,你覺得,如果我們在那個新造的冰箱里倒些水,就放一夜,水會結冰嗎?不用太多,就普通酒杯那么一杯,夠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古怪要求,讓原本有些倦怠的法扎帕夏瞬間提起了精神。
他花白的眉毛微微挑起,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探究,沉默片刻后,緩緩點了點頭,聲音帶著幾分不確定卻又篤定的語氣:
“……那……應該沒問題。只要“冰箱”的密封性夠好,夜里的寒氣能聚住,一杯水結冰,倒也不算難事。”
“完美的辦法!!!”
聽到這個答案,亞歷山大立刻咧嘴笑了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他興奮地在椅子上蹭了蹭,心里像揣了只雀躍的小鳥——有了這個答案,他之前零散的想法終于能串成線了,那根扎在派系心頭的刺,終于找到拔掉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