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茨用銀勺輕輕攪動著杯中的砂糖,聽著遠處議事廳傳來的隱約辯論聲,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里藏著篤定。
與格拉茨的悠閑不同,岡瑟正坐在議事廳的角落,姿態有些局促。
他的手指粗糙,指節粗大,是常年握鋤頭留下的硬繭,此刻卻小心翼翼地撫過羊皮紙上的字跡,仿佛那紙頁是什么易碎的珍寶,生怕稍一用力就會弄壞。
“這絕非壞主意。”他湊到身旁的元老耳邊,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贊贊的兵工廠每月能造出兩千支弩槍,糧倉里的糧食足夠支撐半年,我們有能力為民兵提供完成目標所需的一切——武器、糧食、訓練場地。”
其實從看到提案的第一眼起,他就發自內心地贊成組建國民民兵組織。
畢竟,他太清楚邊境的情況了——那些遍布贊贊各地的駐軍,大多集中在城池和要塞,像一個個孤立的島嶼;而廣袤的田野、散落的村莊,就像大片無人守護的荒原,根本無法被完全覆蓋。
一旦敵人繞過要塞,從鄉間突襲,那些手無寸鐵的村民,就只能像待宰的羔羊,任由敵人燒殺搶掠。想到這里,他抬起頭,看向那些正在激烈辯論的代表,眼神里多了幾分急切,手心也悄悄冒出了汗。
他很快注意到,那些反對最激烈的人,大多是貴族出身。他們的兒子恰好符合提案中所列的年齡,擔心一旦國家遭受攻擊,自已的孩子會被迫放下筆桿、拿起槍桿,沖上危險的戰場。
岡瑟握緊了拳頭,指節泛白,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他必須竭盡全力,說服元老院同意格拉茨首相的提案。
深吸一口氣后,他猛地站起身,朝著講臺走去。走到半路時,焦慮感突然翻涌上來,渾身控制不住地發抖,粗布襯衫下的脊背繃得筆直,腳步卻有些虛浮——這是他第一次在這么多貴族面前發言,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濕,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
“打擾一下……”他站在講臺邊緣,聲音不大,像一顆小石子投入湍急的河流,瞬間就被嘈雜的辯論聲淹沒。沒有人回頭,甚至沒有人朝他這邊看一眼,他的舉動,就像投入空氣里的塵埃,完全沒有被注意到。
岡瑟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尷尬和著急像兩條小蛇,在心里來回竄動。他咬了咬牙,狠狠攥了攥拳頭,決定拋開所有的膽怯,把藏在心底的決心全部拿出來,讓語氣里多一些力量。
“安靜!”他猛地提高了音量,聲音因緊張而有些嘶啞,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強硬,像一道驚雷突然炸響。
這一聲喊,終于劃破了議事廳的喧鬧。眾人紛紛停下爭論,不約而同地轉過頭,看向講臺上突然站著的這個陌生男人,臉上滿是驚訝,眼神里帶著審視和不解。
岡瑟心中一緊,指尖微微發顫,但還是強迫自已穩住心神,清了清嗓子,用一種盡量顯得有權威的語氣開口:“你們當中有些人可能不知道我是誰,我叫岡瑟。”
他報上自已的名字,目光緩緩掃過臺下那些帶著探究的眼睛,每一個眼神都像一根針,刺得他皮膚發緊,卻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
“我是帕克區人民選出的代表,是來這里代表他們的利益,而不是代表某個貴族家族。”
他頓了頓,語氣里多了幾分坦誠:“我知道你們當中很多人出身顯赫,從小就生活在城堡里,或許看不起我這樣的人,但請允許我告訴你們,我是誰,我經歷過什么。”
話音落下,他的聲音漸漸平靜下來,卻帶著一種能穿透人心的力量,像一股清泉,緩緩流進每個人的耳朵里:“四年前,我還是個普通的農奴,住在帕克郊外的破茅屋里。那屋子漏風又漏雨,冬天冷得像冰窖,夏天熱得像蒸籠。”
“我以主人——帕克家族的名義耕種田地,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天黑了才能回家,彎著腰干一整天活,直起身時腰都快斷了。可就算這樣,一年到頭,我連一塊完整的面包都吃不上,孩子餓肚子是常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