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朱載坖的套路,重臣們已經是非常熟悉了,如果說朱載坖對臣子們奏疏不感興趣或者說認為沒有執行的必要的話,一般就是直接留中不發,下部議討論的都是朱載坖認為還有一定道理的奏疏,所以重臣們對于朱載坖下閣部商議的奏疏一般都是比較重視的。
很快,內閣就上奏朱載坖,首輔張居正等人認為張四維都奏疏很有見地,張居正支持張四維的主張,朱載坖隨即召見了內閣輔臣和相關的重臣們,與太子朱翊釴一道商量張四維的奏疏。
朱載坖首先問道:“諸位以為張閣老的奏疏可行否?”
在場的臣子們都認為張四維的奏疏還是很有見地,朝廷鑄造銀錢和制錢以來,沒有因此而收獲的錢息都以百萬計,對于朝廷來說,是一筆不菲的收入,而且銀錢和制錢的流通,使得朝廷對于經濟的掌握更加得心應手,不至于和之前一樣,面對物價的騰貴,無所作為。
所以在場的重臣們都認為張四維的奏疏還是有很強可操作性的,大明朝廷現在是要整頓錢法,確立銀錢和制錢在大明貨幣流通中的地位,使得大明的貨幣流通以銀錢和制錢兩種貨幣為準,但是在具體的操作上,重臣們還是有不同的意見。
最大的分歧就是實行兩幣制還是三幣制,張四維的看法是實行兩幣制,即銀錢和制錢兩種法定貨幣,而以戶部尚書鄢懋卿為首的一幫臣子們則是認為應當實行三幣制,即制錢、寶鈔和銀錢三種貨幣,是否廢除寶鈔,是現在大明朝廷首先要決定的事情。
其實從朱載坖本人的想法來說,他對于寶鈔沒有任何好感,說個不好聽的,寶鈔已經被重八哥和朱老四徹底玩廢了,這兩位在的時候,就大肆濫發寶鈔,發的比天地銀行都多,寶鈔的信譽已經是完全破產了,救鈔在朱載坖看來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完全是徒勞。
但是鄢懋卿等認為,寶鈔之所以失敗,并不是因為紙幣的問題,而是因為朝廷的政策不對,鄢懋卿說道:“陛下,必也欲立鈔法,須使錢貨為之本,如鹽之有引,茶之有引,引至則鹽茶立得。使鈔法如此,烏有不行之患哉?”
鄢懋卿這點倒是說對了,要想發行寶鈔,就要與要與銅錢掛鉤,紙幣要像茶引和鹽引一樣,可以隨時兌換為銅錢。為了保證紙幣流通,可以在各縣府設置錢庫,作為準備金,當有紙幣流入的時候銅錢則流出,當有銅錢流出則紙幣流入,通過準備金的數量,保證紙幣發行量,以確保紙幣流通。這樣才能夠建立起寶鈔的信譽,使得寶鈔的流通得以正常。
寶鈔的發行,不能脫離金銀等實物而憑空發行。因為印造寶鈔時所花費的錢財不過三五文,但卻可以拿來購買價值千文的貨物,這種交易是難以長久的。
鄢懋卿認為,朝廷在行鈔時要嚴格把控寶鈔的發行數量,要根據朝廷財政收支情況和市場流通狀況確定寶鈔發行量,要時時加以比較,不能因為朝廷無度索求而多發寶鈔,才能保證寶鈔價值穩定,寶鈔也能重新建立起信譽,鈔法亦可長久實行。
但是朱載坖很清楚,建立信譽難,摧毀信譽容易,后世之君萬一管不住自己的手,再次大筆濫發寶鈔的話,朱載坖今日的救鈔舉動就顯得有些滑稽,所以朱載坖對于救鈔,實在是沒有太大的興趣,但是鄢懋卿的一句話使得朱載坖不得不思考起來此事了。
鄢懋卿對朱載坖說道:“陛下不應僅計較當下之得失,還要看千秋萬代之利也!”
這句話確實是提醒了鄢懋卿,隨著大明經濟的發展,即使是銀錢甚至是少府監鑄造的金幣,也會暴露出金屬貨幣最大的缺點,就是過于沉重,不便攜帶,在大宗交易和長途貿易中很不方便,這點確實是金屬貨幣的最大缺陷,隨著經濟的發展,大明終歸是要發行紙幣了,若是現在將寶鈔予以廢除的話,到時候又再去重新建立起一套貨幣體系,肯定是異常麻煩的,所以寶鈔現在確實不宜輕廢。
朱載坖想了一會說道:“寶鈔事關重大,要慎重對待,暫且擱置,對于奏疏中的其他事項,卿等可有什么看法?”
對于張四維在奏疏中所提的其他事情,重臣們倒是沒有多大的異議,只不過對于張四維所奏陳的事情,要予以具體商議之后制定條例。
朱載坖于是責成內閣與戶部、少府監、禮部、理藩院等衙門商量相關的措施,制定具體的法令,然后準備在天下施行,同時由于事涉藩屬諸國,所以還有與安東都護徐渭,中南總督殷正茂等人商量,聽取地方大員的意見,準備按照張四維所陳奏的事項制定相關的法令。
而在臣子們走后,朱載坖交給太子一個任務,就是去戶部、翰林院等相關衙門,調取有關寶鈔的相關資料,將其分門別類予以處理,然后向朱載坖遞交一份對于寶鈔的看法,同時朱載坖還命令廠衛調查現在寶鈔的情況。
朱載坖當然知道現在寶鈔已經和廢紙沒有任何區別了,朝廷也基本沒有怎么再印制寶鈔了,但是寶鈔畢竟是大明的法定貨幣,再加上之前的發行量實在是太大了,現在還是有部分寶鈔在市場上流通,但是價值幾何,朱載坖沒有特地關心過,因為寶鈔在大明的經濟活動中所占的比重實在是微乎其微了。
很快廠衛就將現在寶鈔的情況上奏朱載坖了,連朱載坖都感覺有些好笑,洪武八年重八哥發行寶鈔的時候,一貫寶鈔準抵一千文,到了洪武二十三年,就只能抵二百五十文了,永樂五年,一貫能抵十二文,正統九年,一貫寶鈔值錢二文,弘治元年一貫寶鈔值錢一文。
而到了正德年間,一千貫寶鈔值錢七百文,嘉靖十四年,一千貫寶鈔值錢三百一十一文,而到了現在,一千貫寶鈔只值錢不到二百文了。朱載坖看過之后不禁苦笑,這還怎么救,無可救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