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低頭看著江水碧綠,映著紅花綠柳,甚是心怡,不錯——如果這樣無爭無欲在這極北苦寒之城度過余生也是愜意,可是他卻不能,因為有人縈繞于胸懷,是清心格格抑或是趙碧兒?她們一樣秀外慧中,冰清玉潔,不同凡塵同列,又如姑射仙人的一般姿容!如果你讓袁承天任選其中一人,他一時真不知選誰為是!一個是同門師姊,一個是一見便傾心無已,欲罷不能,困撓其一生的清心格格,你讓他如何抉擇?
丘方絕忽然伸手一抄,拿住一條躍出水面的魚兒,笑道:“魚兒啊魚兒,我若如你一般自由自在,不受拘束那該多好?只可惜總然不能夠,難道有時人還不如魚兒自由不成?”袁承天笑道:“丘幫主何出此言?人生在世,久經憂患,方知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不可強求也!只是還有一件,丘幫主如果人人自求自保,不思天下安危,不思進取那么與草木何異?與禽獸何異?豈不碌碌無為,甚為可恥!丘幫主,小子見識學淺,我總以為人只要活著便要砥礪前行,決不可以懈怠!”丘方絕道:“話雖如此,可是丘某心已死了,只是現在更加篤定,不再過問世間俗務,讓一切隨風!”
忽然頭頂有一只海東青飛過,只見它展動大翅,翱翔于蒼穹之上,目之所極皆是萬里江山。它忽然從高空沖下,掠低江水之面,雙爪倏出,再行展翅高飛,已然抓了肥肥魚兒,在碧藍的天空中唳鳴,仿佛炫耀它的武功。丘方絕看到這一幕不無感慨道:“弱肉強食,生存之道!袁兄弟你宅心仁厚,悲天憫人固然是好,可是卻要因人而異,否則將來要吃虧的,須知人心如鬼,最是可怖!”袁承天道:“人之初,性本善!有的惡性是后天惡劣環境所造成的,不是生來就是惡人。”丘方絕也不反駁,反手一槳,小船向前劃行。平靜江面又起漣漪,只見他張口唱道:“五湖煙波里,最是平生!想當年義氣風發,英雄了得,直恃長劍笑問天,我輩可是英豪!事去廿年終成夢,不見幽谷佳人笑,只有山鬼哭啾啾!去往矣,皆是夢,彈指一間,百年一過客。想當年金戈鐵馬,平章事,直殺萬人頭!嘆而今,白發已上頭,空有扭摶乾坤志,何處付官家!行來塞北,張家口處,長城烽口,燕山大如雪,吹落軒轅臺,離歌也有人吹散!不復當年沖天志,孤苦余生度殘年,不與人爭!”他語聲蒼涼,透著無盡的悲傷!也許人在少年之時皆是不知世事多憂患,得意放肆時光,只待中年方始明白世路艱難,仿佛世路萬惡叢生要人死!袁承天明白這丘方絕雖為一方大豪,統率群雄與朝廷為敵,可是他內心依舊糾結于為救他而死去的無辜師妹!他本是性情中人,不會移情別戀,也許在他眼目之中師妹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別的女子縱然貌絕傾城在他眼中也輕賤如塵埃!為了思念師妹,他此生孤獨寂寞,總是借酒澆愁,本來他不應該是這個樣子,自甘沉淪,可是他總是走不出當年的陰影,也許世間每個人皆是如此,總有一段戀情隱藏在心底最深處,不為人知,只有一個人默默承受!時間也不能沖淡,只會愈來愈更加思念,只可惜人世間的事情從來如此,一旦失去從來找不回,只有在回憶中想念!
袁承天在船尾默無言語,看這青山綠水,心想:世上之人沒有一個人是完全快樂的,便是擁有天下的皇帝也難以幸免,便如那少年天子嘉慶。一想到嘉慶便想到他對自己心意相通,可說肝膽相照是為好朋友,可是他們終究不可以相融,也許總有一日兵戎相見,不死不休。想到此處他便打住念頭,不讓自己想下去。他著實害怕他們成為敵人,任誰死了都是他所不愿所看到的場景。
忽然岸上有女子感道:“義父天晚了,你們還不回來?”原來是采薇姑娘喊他們回去吃飯。丘方絕笑道:“還是采薇這乖女兒對我親。”他看了袁承天一眼,又道:“袁兄弟現下無事,咱們小酌幾杯如何?”袁承天不置可否。